第31章 失忆
(一)
也遂醒来时,自己正躺在塔塔儿部的牧场上,天空飘浮着几朵白云,牛羊悠闲地嚼着牧草,一切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仿佛自己哪里也没去过。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可就算想的脑袋生疼,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如同选择性失忆了一般。也遂仅凭模糊印象中家的方向,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塔塔儿部的首领蔑兀真笑里图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跟着一个放羊娃带了几十名士兵出去寻宝,最终竟只身一人回来了。“那小子呢,巴努呢?还有你们寻找到海都的宝藏了吗?”蔑兀真笑里图急切地逼问也遂,除了将也遂问的一脸茫然,什么答案也没有得到。
“算了,你先休息吧,过几天再说。”蔑兀真看着女儿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
傍晚时分,疯萨满来到首领的营帐,告诉了他一个秘密,那就是经过他与神祗沟通,已经初步可以断定也遂一行人的确到达了海都墓葬,至于为何她一个人回来,疯萨满也不清楚。
既然已经找到了海都墓葬,又为何两手空空地回来?蔑兀真最难以接受的是到手的鸭子飞了。
塔塔儿部落尽管深处蒙古草原东部,大兴安岭西麓,是个以放牧和打猎起家的部落,但实际上它与当时强大的金国仅一墙之隔,所以平日里塔塔儿部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与金国进行贸易往来。
由于草原上缺乏生活物资,许多商品都需要经由金国入口,就连蒙古人每天必不可少的弓箭箭头都是金国进口的,这让一直以来自恃高傲的蔑兀真笑里图一直心有不爽。
再加上处于金国与蒙古部落的中间地带,塔塔儿部看上去就像金国进攻蒙古部落的前哨阵地。但蔑兀真笑里图这人并没有称霸草原的雄心,此人注重追求享乐,生活极尽奢华,却从不打周边部落的主意。即便是自己的侄子扎邻不合为了攫取汗位不惜得罪乞颜部,毒死了也速该,他也没有抢过蒙古部落联盟首领的意图。
而对金国来说,塔塔儿部简直就是一个上天赐予的傀儡,处在恰到好处的地理位置,正是金国控制草原各部落的好帮手。双方各取所需,塔塔儿部在金国的支持下在草原上强买强卖,几乎控制了金国与草原的贸易通道,从中赚了个盆满钵满。
除了向草原倒腾货物,塔塔儿部还时常充当了金国的打手,帮助金国劫掠蒙古部落。就在铁木真与扎木合进行十三翼之战的时候,金国就趁机派了一支骑兵来到蒙古大肆劫掠,甚至连塔塔儿部的一些牧场都遭了殃,蔑兀真笑里图也只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就在这支金人部队回程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这一日晴空万里,塔塔儿公主也遂带着自己的侍女在斡难河边游玩,也遂本来就是爱玩的性格,将保护自己的士兵赶到远处后便下到河里,玩的有些忘乎所以,压根儿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
恰在此时,金国派出的骑兵正在返程途中经过此地,老远就听闻几个年轻女子的嬉闹声。望着这些河里的妙龄少女,出门在外的金国士兵当即按捺不住,骑马飞奔过去,将也遂和三个侍女全部掳到了马上。
一向温柔乖巧的女孩哪受的了如此惊吓,四个女孩大声尖叫救命,远处士兵听闻呼救,急忙策马追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追上其中两人,将也遂和一名侍女救了下来,无奈金人身强马壮,塔塔尔士兵竭尽全力也追不上另外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名侍女被劫掠而去。
士兵护送惊魂未定的也遂返回部落,立刻向首领蔑兀真请罪。爱女心切的蔑兀真当即震怒,下令将失职的士兵全部剥皮处死,负责守卫公主安全的护卫长被免职流放。
第二天,便有牧民前来报告,在斡难河下游发现了被掳走的两名侍女的尸体,全身一丝不挂,惨不忍睹。
面对金国如此肆无忌惮,一直以来忍气吞声的蔑兀真再也无法忍受,当即向金国发出严正抗议,要求交出凶手。结果可想而知,金国根本不理不睬,只是象征性地派了一支五人组成的使节前来慰问,还拿出二百两黄金打算将蔑兀真打发了。
虽然这塔塔尔部的首领一生贪财,但在面对如此侮辱人格的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蔑兀真笑里图当即扣押了这支使节,十天后,将仅剩的一人连同其余四人的脑袋打发回了金国。
金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向将蒙古草原视作自家养的奶牛,这奶牛居然敢对主人反抗。金国盛怒之下派出一支精锐骑兵前来征讨塔塔儿部。
蔑兀真笑里图当即阻止士兵顽强抵抗,尽管塔塔儿人也算骁勇善战,但无奈金国实力太过强劲,又拥有当时最先进的火器,再锋利的蒙古马刀也无法与装备精良的金国骑兵相抗衡。塔塔儿人被打的一败涂地,只能仓皇西逃,沿着斡难河逃到了铁木真的乞颜部附近。
(二)
“禀报大汗,塔塔儿部首领蔑兀真笑里图派人求见!”一名士兵向铁木真报告。
此时铁木真正在帐中与弟弟切磋箭术,听见来报一怔,想不到自己的世仇塔塔儿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即宣来人见面。
“等等,去把者勒蔑跟赤勒温一起叫过来。”铁木真吩咐道。
坐在帐中的交椅上,我的心里莫名地突突乱跳,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正寻思着,便听见门外的士兵报告塔塔尔来使求见。
门帘打开的一瞬间,我呆住了。
也遂?
尽管她将长发扎起,挽成了发髻,但帽子依然遮掩不住下面清秀的面庞,我的心里一阵汹涌澎湃。原来她还活着,感谢长生天,终于听到了我的祈祷。
看来塔塔儿部果真到了危急关头了,否则不会派她来搬救兵。望着她满带渴求的眼神,我的心瞬间被揪紧了。
铁木真显然没看出来这女扮男装的塔塔尔公主,顾自饮了一口茶,一脸严肃道:“这位小老弟,我的父亲就是你们塔塔儿人下毒害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一直以来你们唯金国鞍前马后,横行草原欺压百姓,如今你们被主人教训,却想着来求助于我,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也遂点点头,无奈说道:“也速该大汗之事的确是我们的错,可那全是札邻木合(蔑兀真笑里图侄子,当年下毒谋害铁木真父亲也速该的塔塔尔贵族)一人所为,我们首领先前一无所知,此时发生后,札邻木合也受到了惩处。”
“如今金国如此大动干戈,要将塔塔儿部一举消灭,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下一步他们就要横扫草原,荡平各部,只怕将来大汗也难寻容身之处!”也遂分析的有些道理。
铁木真笑道:“哼,他金国纵使亿万铁骑也难以踏平我蒙古部落,别忘了现在掌握火器制造技术的已经不止他一家了!至于你,出于道义暂且饶你一命,回去告诉你们首领,铁木真永远都忘不了父亲吐出的鲜血,也不会忘记自己发下的誓言!若要我出兵相救,先让你们塔塔儿高过车轮的男人集体自杀再说,从哪儿来回哪去吧!”
也遂还想张口说什么,想了想又作罢了,只是道了句打扰便转身就走。临走时瞥了一眼我的方向,目光好像停留了一下,又匆匆转身离去。难道她已经把我忘了?
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也遂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了才作罢。
关起门来,铁木真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议题就是商讨如何对待当前的局势。我的心还沉浸在也遂身上,耳朵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看刚才也遂的眼神,分明是对我有印象的,可为什么一句话不多说呢?当时在不儿罕山里,也遂明明是和我形影不离的,就算是分开一刻都没有安全感,此刻的她怎么好像变成了陌生人?难道是失忆了?我满脑子都是也遂,没留神铁木真那边已经叫了我好几声。
“赤勒温!”一阵咆哮声传来,“你耳朵塞羊毛了吗,这么叫你都听不见!”铁木真骂道。
“啊?什么事?”我刚刚回到现实,确实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铁木真一脸愠怒,说道:“刚才大家讨论了怎么对待塔塔儿人这事儿,大家大致的意见是两种,一种是袖手旁观,反正这事儿是塔塔儿人自己的事。就算事出有因,那也是他们自己平日里作死的结果,现在被金主教训了,是他们咎由自取,就看着他们互相消耗对方,咱们不去插手。”
“另一种意见是”铁木真还没说完,我就抢过话头道:“我支持第二种!”
铁木真一脸疑惑地说道:“你知道第二种意见是什么?就是这一件事儿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一定不能错过,不仅不能不管,还要趁机打击塔塔儿人,让他们从此一蹶不振。”
“啊?”我大吃一惊。
“啊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既要打击塔塔儿人,还要打击金国。一个是咱们乞颜部的世仇,一个是欺压惯了咱们的霸主,既然上天都把这俩仇敌送到咱们家门口了,干脆两边出击,来个一石二鸟。”铁木真说道。
我急忙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铁木真打断我的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两种方案都不可取对吧?”
我急忙点头。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铁木真笑道:“袖手旁观不是咱乞颜人的行事风格,再说了人家来都来了,咱们不表示表示也说不过去是吧?”
“至于两边出击,我也想过,但当前不是分散兵力的最佳时机,一来上一次与扎木合一战还未完全恢复元气;二来迎头宴余味未散,蒙古各部联盟尚未稳固。这个时候拆解兵力两面出击,恐怕会造成中庭空虚,有被其他部落偷袭的危险。”铁木真分析道。
“所以,我的意见是,与虎联合,共同制狼。我们要主动与金国合作,先将塔塔儿人消灭掉,待咱们实力强大以后,再灭掉金国!”铁木真的眼中闪动着火焰,令人胆战心惊。
好吧,你小子是真会活学活用,我教你的故事是让你对付主儿乞人的,不是拿来对付塔塔儿人的,不过这样的决策的确是只有铁木真能够想的出来的。
我再想说什么却无力了,这样的场合再反驳下去已经不合时宜了,还是再找机会吧。
这场令人极度不适的会议还没开完,外面的士兵又进来报告:“金国使者求见”。
这个时候金国来人,就算用脚后跟也能想到是要干什么了,铁木真将其余人等清退,只留下了我在场迎接。
金国使节进门便献上了厚礼,整整三千两黄金外加一万两白银。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后,金国使者便退下了。原来他们不仅仅是打算联合铁木真消灭塔塔儿人,还期望与铁木真长期合作,扶持铁木真为新的金国在蒙古草原的代理人。
金国人走后,我告诉铁木真:“塔塔儿人的确是我们的仇人,可金国人又何尝不是?别忘了真正害死祖父俺巴孩和斡秦巴儿的就是金国,是金人把俺巴孩和斡秦巴尔钉死在木驴上的。”
“我明白,铁头”铁木真缓慢地说道:“我永远也忘不掉金人对我的家族所做的一切,包括塔塔儿人,他们都是让我更加强大的对手。我选择与金国合作并非要成为他们的爪牙和傀儡,而是以退为进,隐藏实力,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向其开刀,金国也只是我前进路上的一块小石头而已。”
“在这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铁木真说道:“今晚我要出去一趟,别告诉任何人,你跟我一起。”
“只有咱们俩吗?”我好奇地问道。
“是的”。
“去哪里?”
“主儿乞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