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暗流涌动
（一）
铁木真回到乞颜部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各部族头领召集起来开了一次议事会，商讨如何安置归附自己的部众和处理降兵的问题。在这场会议上，一部分原有的乞颜贵族不愿意看到铁木真的力量壮大和声望提高，开始处处和他唱反调，甚至敢当众与之对峙。
在这些心胸狭隘的贵族里面，最不平衡的就是主儿乞部的两位老太妃额里真和忽儿臣首先是额里真开始发难，表示这些归附的部众之前都是与乞颜部有着血海深仇的部落成员，尤其是泰赤乌部的盎库儿楚，他的侄子可是一直以来都与乞颜部为敌的塔里忽台，根本没有与之合作的可能。至于那些俘虏，忽而臣妃竟然提出直接将他们活埋，以免侵夺乞颜部本就不足的牧场和口粮。
铁木真就是不愿做扎木合才不辞辛苦地将这些人带了回来，当然不同意杀掉他们，他已经感觉到这帮老妃们是在刻意与自己唱反调。她们年老色衰，权力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没有意义，本来不该过多参与政事，铁木真知道这背后一定是额里真妃的儿子，自己的叔叔撒察别契在捣鬼。如果说铁木真称汗这件事谁最有意见，那莫过于他了。
说到撒察别契，虽然他名义上是铁木真的叔叔，但并非至亲关系，甚至连上两辈也不是一家的，这要追溯到铁木真的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曾祖父合不勒那里了。合不勒是铁木真之父也速该与撒察别契的曾祖，因此两兄弟便在这里论上了。
撒察别契一直统领着主儿乞部，自己的母亲额里真、后妈忽而臣都是出身于主儿乞部落的贵族，这支贵族被称为“长支”，铁木真的孛儿只斤家族被称为“幼支”，从这长幼分明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对方要明显比自己根深蒂固。
也正是这个原因，从铁木真的父亲也遂该成为蒙古可汗之日起，撒察别契就对乞颜部心怀不满，本来实力不如自己的乞颜部竟坐上了蒙古部落联盟的头把交椅，撒察别契心中极不平衡，处处对其刁难。也速该被塔塔儿人毒死以后，撒察别契当即煽动泰赤乌部的塔里忽台离开铁木真，并且对铁木真一家极尽暗算之能，所以他们也是造成铁木真的童年经历坎坷的主要元凶。
后来随着铁木真率领乞颜部慢慢崛起以后，主儿乞人又开始主动接触铁木真，撒察别契厚着脸皮前来归附，说是要共同复兴蒙古部落联盟，其实是打算接近铁木真，谋取蒙古大汗之位。所以，他自然不愿意看到铁木真的强大，尤其是十三翼之战以后，铁木真的威望空前高涨，吸引了大量周边部落前来依附，撒察别契心里更加不满。
议事会上的火药味就已经比较浓了，但真正导致双方爆发冲突的，则是在三天以后的迎宾宴上。
经过与各部头领的商议，铁木真最终决定接纳所有降部，不仅要接纳，还得以诚恳的姿态对他们表示欢迎。所以，会上一致决定三天之后在斡难河畔举行迎头宴，用盛大的仪式对四方来宾表示欢迎。
合答安自告奋勇，跟铁木真表示自己可以主持迎头宴的后厨工作。铁木真当即笑着应允，便临时封了她一个“司厨”的官职，这下可把合答安乐坏了。
为了做好这场宴会，合答安带领着后厨的男女老少提前两天就开始准备工作了。光是手把肉就做了满满三十大锅，宰杀了一百只肥羊，五十只鹿和二十头牛，又准备了几大桌奶酪和奶豆腐。
看着妹妹为了这盛宴忙前忙后，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由得替她的将来隐隐担忧起来。
三天后，斡难河边，盛大的迎头宴席开始了，来自乞颜部，主儿乞部和十三翼之战后归降的部落的贵族和大小头领一共三四千人共聚河畔，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谁也没想到这盛宴之上竟会发生一件令人意外的流血冲突。
（二）
铁木真的营帐里，合答安亲自在场侍奉各部贵族，一众人等对这年轻貌美的司厨赞不绝口，铁木真听着心里也美滋滋的。
突然，一声沉闷的摔碗声音传来，打断了众人的谈笑，只听合答安不停地道歉，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酒杯，望向合答安的方向。
不知道是合答安缺少担任司厨的经验，还是额里真妃故意找茬，竟对着合答安破口大骂：“不懂规矩的东西！难道你不知道这里谁是长辈，谁是幼支？”
合答安低着头，像一头受惊的小鹿，满脸神色惊慌地说：“都是我的错，请太妃息怒。”说着便俯身捡拾被摔在地上的酒碗，慌忙重新盛了一碗酒。
原来是合答安见铁木真的母亲诃吉伦碗中的酒喝光了，起身帮助她重新打了一碗，却没有注意一旁的额里真面前的酒碗也已经空了，就在她将酒碗递到诃吉伦面前时，被额里真一手打翻了。
面对合答安重新递来的酒碗，额里真更加过分，抬手甩了合答安一个响亮的耳光，口无遮拦地叫道：“你就是铁木真的新相好吧？怪不得这么胆大包天，看来铁木真做了汗是真的厉害了，都敢当众羞辱我们主儿乞人了！”
见到妹妹受如此欺负，我怒火中烧，正要起身，却被一旁的铁木真按住了肩膀。他快步走到合答安面前，亲自接过她手中的酒碗，放在额里真妃面前，一边将合答安带到一旁，关切地看了看她脸上的伤，温柔问道：“疼吗，合答安？别忙活了，去我的帐里休息去吧。”合答安点点头，听话的退下了。
听到这老迈的泼妇出口不逊，铁木真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招呼着众人继续饮酒便回到了座位上。我一边吃着闷酒，一边听到身边的几个贵族嘀嘀咕咕道：“看到了吧，这长支的撒察别契是按捺不住了，我看两家迟早得干上一仗”。“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也速该不在了，哪轮到他们这么无法无天。”
我听得心里憋闷，实在不愿在帐中继续待下去，便出门透透气。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回头一看，原来是铁木真的弟弟别勒泰和主儿乞部落的第一护卫里阔波发生了争执，这两人本是负责宴会的巡逻工作，怎么会吵了起来？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别勒泰在刚刚巡逻的途中发现了一个打算偷马的人，一怒之下便将其抓了起来，正准备交给木合里。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里阔波的那可儿（亲兵）。自己的亲兵当然要袒护一番，里阔波打算放过他一马，却遭到了别勒泰的拒绝，气急败坏的里阔波当即与之起了争执。
草原上的男人没有太多顾虑，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尽管冲动的结果往往是丢了性命或者是缺胳膊断腿。只听一声嚎叫，里阔波竟然拔剑砍在了别勒泰的肩膀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见此情景，我急忙上前拉架，急了眼的里阔波还不依不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就在这时，铁木真的声音传来：“来人！把这疯狗给我抓起来，杖责一百！”
四周的士兵立刻领命，不到片刻，便将伤人的里阔波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行刑的士兵拿来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棒，抡起来便要开打。
“铁木真大汗，先息怒啊！”一个声音传来，带着些许阴郁。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主儿乞人的头领撒察别契来了，他来到铁木真面前，一边拍拍他的肩膀，一边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就是俩混小子喝多了，男人们之间动动手活动活动筋骨很正常，别太放在心上了。”
刚要动手的士兵见状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木棒，弟弟别勒泰见事情因自己而起，也不想把冲突扩大，一边捂住流血的肩膀，一边劝哥哥铁木真息事宁人。
哪料铁木真却完全咽不下这口气，刚刚是自己的爱人被当众扇了耳光，现在自己的弟弟又被人砍了一刀，自己在这帮主儿乞人的眼中还算是个汗王吗？搁谁能忍得了！
铁木真一把推开撒察别契，夺过身边士兵手中的棒子抡起便打，木棒结结实实地落到趴着的里阔波身上，打得他屁滚尿流不停求饶。
撒察别契本就年龄大了，被铁木真这一推都没站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下双方终于绷不住了，趁着酒劲大打出手，原本其乐融融的宴会瞬间竟变成了一群乌合之众的斗殴现场。
（三）
尽管撒察别契也是身经百战，可无奈客场作战，人数上又不占优势，不一会儿便被乞颜部的贵族和士兵们集体群殴了。
“铁木真，我跟你势不两立！”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撒察别契嘶吼着，带着自己的人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管了。
这场草原上的集体斗殴最终以主儿乞部与乞颜部的决裂告终，额里真和忽而臣两名可怜的老太妃连家都回不去，便沦为了人质被扣押在乞颜部落。
这次斗殴的背后不仅仅是蒙古部落联盟里的长幼权力之争，更加暴露出铁木真急速扩张的部落联盟外表下，松散的贵族结盟体系已经趋于瓦解，任何不安定因素都可能挑战它的继续存在，对于铁木真来说，最应当考虑的就是怎样建立起一个稳固、强大的集权国家，来取代这脆弱的贵族联盟。
当晚，铁木真的营帐里，我没有让人通报便来到他身边，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并不好。
我问铁木真：“老铁，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呢？”铁木真沉默不语。
“你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我一边倒了一杯油茶递到他面前，一边说道：“一只狼抓到了一只兔子，兔子害怕之余向狼提出，只要放了自己，便可以帮助它抓到更多的兔子，让它永远都有源源不断的美食。狼将信将疑，但还是选择试试运气，便放了兔子。”
“于是，兔子每天都带着狼找到一只兔子洞，让狼守在洞口，不一会儿便有一只兔子从里面窜出来，成为狼口中的食物。”
“兔子很快成了狼最好的朋友，获得了狼的绝对信任。直到有一天，兔子带着狼来到一座山洞前，告诉它这里有许多兔子，狼欣喜若狂，便一头冲进山洞，却再也没出来。不一会儿，一只老虎砸吧着嘴巴慢悠悠地走出来，向兔子挥了挥手，兔子转身又去寻找下一只狼。”
铁木真问道：“铁头，你的意思是在狼和虎的面前，我得先扮演好一只合作的兔子？”
“没错”，我点点头，继续说道：“尽管乞颜部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但现在草原上的部落众多，我们没有更多的精力将他们一一击破，所以保持原有的部落联盟还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当我们借用老虎的力量把草原上的狼都解决掉以后，我们就是实力最强大的动物，而最后剩下的敌人就只有老虎自己了。”
铁木真点点头说道：“所以我们目前还不能和主儿乞人真正决裂，非但不能决裂，还要和他主动和好。”
我举起茶杯，和铁木真碰了一杯。
第二天一早，铁木真便备上厚礼，派遣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前往主儿乞部表达歉意，希望叔叔能够原谅晚辈的一时冲动，还专门安排了两辆牛车将额里真和忽而臣两位老太妃送了回去。本以为诚意足够，撒察别契能有所缓和，可没想到这老头脾气挺倔，压根不领侄子的情，连门都没让进，就将这些使者打发了回去。
吃了闭门羹的铁木真有些犯愁，当下正处于蒙古部落联盟变换重组的微妙时机，札达兰部的扎木合、泰赤乌部的塔里忽台和塔塔儿部的蔑兀真笑里图都在蠢蠢欲动，若此时自家内部又起争执，岂不是让敌人抓住机会？可一时又没有好的办法。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件事情的发生让铁木真做出了新的选择，也给铁木真送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