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黄金狼头纛
(一)
在海都还在发呆的空当,巴努先发制人,一边发力起跑,一边背起马刀直冲而来。
双目发红的海都此刻心中依然被仇恨笼罩,也挺起长刀迎面扑来。一场跨越四百年的决战在此刻爆发。双方一个是蒙古草原第一位大汗,一个是塔塔儿部第一护卫。电光火石间,两把战刀已交战了数个来回。
不得不说,海都的近战能力比起巴努来说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毕竟一个长期指挥骑兵运动战,一个熟稔近身保护战,所以几个回合下来,巴努开始占据上风,海都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突然,趁巴努正面劈砍的刀锋下落之时,海都竟然举起左臂上前迎接,试图伸手抓住半空中的马刀,但他却低估了巴努的力量和速度,这一刀就这么劈下来,不砍掉手臂至少也得削掉几个手指头。
果然,只听“唰”的一声,海都的左臂被从手腕部位齐刷刷地砍断,掉落在地上。这边我和也遂看到这一幕,心里暗自叫好,这下胜负应该很快见分晓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僵尸一样的海都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断掉的手臂也没有流血,只是散发着和眼睛一样的微弱的红光。巴努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发懵。就在巴努放松警惕的一瞬间,海都右手迅速举刀挺进,只听“噗嗤”一声,长刀插入巴努的胸膛。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巴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马刀,还未反应过来,海都便顺势将刀拔了出来,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巴努!”也遂带着哭腔大喊,一边摆脱开纠缠着的士兵,朝着巴努奔跑过来。
海都看到一个女孩竟然如此胆大,心里不由生出诧异,顺手举起长刀,准备将她一起结果了。
“砰!”激烈的碰撞声传来,一支利箭从层层士兵的空隙中穿过,精准地击碎了仅剩的一块玉石残片。霎那间满地红光消失了,墓室中剩下的所有士兵迅速化为风沙,尽管海都的身躯高大魁梧,也难以抵挡这被风化的命运。在万般不甘中,大汗海都仰天长啸,慢慢地化为风沙。
同时,受到玉石崩裂的影响,这墓室也开始出现摇晃,圆形的穹顶发出隆隆的响声,仿佛已经开始破裂。听的我心惊胆颤,好在只是响了一阵便停止了,暂时没有出现墓室垮塌的迹象。
我放下弓箭,长出了一口气。感慨刚才多亏自己箭法不差,否则也遂一定会命丧海都的刀下。
我缓缓走到也遂面前,看着她抱在怀中的巴努。这塔塔儿第一护卫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勇敢和忠诚。此刻鲜血已在他身下流淌了一地,口鼻中也开始流血,看样子是挺不过去了。
也遂满眼含泪,哭着说:“巴努,你不要怕,咱们还有血骆驼呢,一会儿咱们就出去,你就可以复活了。”
巴努望着自己一生都在舍命守护的公主,竟笑了笑,没有说出一句话,便咽气了。
我没有告诉也遂事情的真相,那就是血骆驼的复活功能对同一个人来说只能使用一次,因为上次在河边血祭时已经使用了一次,所以巴努再也不可能醒来了。
此时我们必须和巴努永别了。我忍住眼角的泪水,慢慢抬起头,裂开的墓室穹顶上竟然露出了几颗星星,只是其中一颗显得格外明亮。
(二)
也遂慢慢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终于抑制不住大哭起来。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抱着她轻声安慰。
随着寒风不断从头顶的裂缝灌入,整个墓室的温度不断下降,是时候作出下一步的决定了,是离开还是继续前进。
也遂开口道:“不能让巴努他们都白死了,已经走到这里,必须要给咱们这次冒险的旅程一个交待。”
我看着这眼神坚毅的女孩,一瞬间感觉不像平日里那个娇滴滴的胆小公主,眉宇间竟和楚沐萧有了几分相似。
不论你是谁,也不论你作何选择,我都坚定地支持你!
二人顺着刚才海都汗走出的方向继续前进,这里是一个和外面的大墓室相连接的一个小墓室,中间由一扇沉重的石门分隔开来,刚才海都走出来时发出的沉闷声音应该就是这扇门开启时发出的。
和同一时期的北方古墓一样,这石门背后也有一条巨大的封门石阻挡,当帝王棺椁被安置好以后,所有修筑墓室的工匠便会撤出,通过一根类似铁钩一样的工具将靠在边上的石条勾落,恰好挡住开门的方向。
只是这重达数吨的巨石刚刚是如何被移开的?仅仅靠复活过来的海都一人也不可能有如此蛮力。带着疑惑,我和也遂走进主墓室。
尽管相比刚才外面的大墓室,整个主墓室的规模要小很多,但所有值钱的东西大概都在此处了。环顾四周,数不清的金银玉器堆满了墙壁和角角落落。和其他朝代的贵族们一样,蒙古贵族同样对黄金白银格外钟爱,对于一生征服四海的海都汗来说,更加少不了掠夺金银。此刻,这位昔日风光凛凛的大汗真正展示了什么叫穷奢极欲。
这里随便挑出一件黄金器物都抵得上我在富土康打一辈子工的,要是临走能带上一两件该多好,我心里暗自盘算着。
刚走几步,脚边的一件天鹅戏莲纹样的高足金杯深深吸引了我,精致的做工和完美的器型透露出一千四百年前的草原工匠们高超的技艺。另一边的墙角里,一根斜插在泥土里的竹节型金钗又吸引了我的目光,竹子的造型非常形象,简直就是巧夺天工,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我刚拿起来欣赏了一会儿,突然也遂的声音传来:“铁头,快看那根棒子!”
我循声望去,只见墓室正中间的棺椁旁边,矗立着一根两米多高的黄金打造的旗杆,通体金色带浅浮雕云雷纹,最引人注目的是旗杆顶部顶着一颗金光闪闪的狼头,造型奇特,鬃毛展开,狼口微张,金色的狼牙透出凶狠与威严。
“狼头纛!”我脱口而出。
“狼头剁?那是什么东西?”也遂不解问道。
“纛就是大旗,在古代就是军队出征或者举行仪式时使用的工具。也有帝王或者贵族在葬礼上举起纛,《周礼》中就有“及葬执纛”的说法”。
“噢,原来是这样,可这顶上的狼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和狼图腾有关?”也遂继续问道。
“你说对了”,我回答道:“狼图腾最早是突厥族人的信仰,其实在隋唐时代的北方草原,突厥人和蒙古人是没有特别明显的界限的,都属于古阿尔泰人的后代。”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虽然当时的突厥人的实力不敌唐军,但在北方的游牧民族当中还是战斗机一般的存在。”
“什么鸡?”也遂一愣。
“啊就是特别能战斗的公鸡”,我讪笑道:“在整个崛起的过程中,突厥人东征西讨,先灭柔然,后统一铁勒和漠北,一度将统治范围扩大到大西海(里海)之滨,东至辽海,南到(塔克拉玛干)沙漠,北至北海(贝加尔湖),绵延有五六千里。”
“这么能打?他们可比我们塔塔儿部厉害太多啦!”也遂惊叹道。
我微微露出鄙夷的表情,心想你还真敢对比。
便继续说:“相传这突厥人的祖先是一头母狼所生,根据唐朝太宗时期的宰相魏征编撰的《隋书》记载,突厥人的祖先雉被邻国灭国后,整个国家的男女老幼被悉数杀死,只留下了一个孩子。见这孩子没有威胁,敌人也就没有杀他,但还是将其手脚砍断后扔进一个干涸的湖底中,任其自生自灭。”
也遂听了愤愤的说:“这么野蛮,狗癞肯定被复仇了吧?”
我继续说:“这孩子命不该绝,万幸一头母狼救了他,将自己捕来的肉喂给他吃,后来孩子长大以后与狼交媾,生下了十个男孩。”
也遂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不理会她,继续说道:“这十个儿子之中,最勇猛且有能力的名为阿史那,很快便建立起了自己的一支武装,也有了自己的地盘。为了不忘记自己的出身,阿史那特地在自己的营帐前树立起一根顶着狼头的旗杆,这就是狼头纛。”
“既然这样,这狼头纛是怎么传到蒙古的海都汗这里的呢?”
“后来随着隋朝插手离间,突厥便分裂为东西两部分,一部逐渐归顺,一部与后来的大唐交战百年,最终被灭掉。再后来,就是乞颜部的蒙古一族崛起,之后的事情我给你讲过,你都知道了。”
也遂点点头,“也就是说,这狼头纛是突厥族人传到这里的?”
“看上去是这样,尽管在历史的长河中,突厥族如同昙花一现,前后仅辉煌了十几年的时间便转瞬即逝,但他们如草原狼一般的野心和高超的战争才能对后来的蒙古部落影响非常大,这也使蒙古人延续了突厥族的狼图腾。”
我仔细看了看这黄金狼头纛,说道:“以这黄金狼头纛为例,原本这狼头后面是带着旌旗的,上面还会描绘所属部落的名字和神祉,看来是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腐朽消失了。”
也遂问:“既然这东西这么重要,那咱们就带着它回去吧?”
我笑着对也遂说:“这么看,你还是有些地方像你父亲的。”
换来她一记拳头。
“一般来说,最值钱的东西都是藏在棺椁之中,紧挨着墓主人身边放置,你难道就不想看看这棺材里面有啥好东西?”我诱惑也遂道。
“说的也是,那赶紧打开吧!”也遂有点迫不及待了。
“等等,你没发现什么问题吗?”我拦住她。
(三)
“什么问题?”也遂不太明白。
“刚才咱们明明看到海都汗从这墓室里面走出来,还跟咱们干了一架,可这棺椁却纹丝未动,连盖子都没打开”,我向也遂表达了疑问。
“是啊,既然刚才出来的是海都,那这里面躺着的又是谁呢?”也遂一脸的诧异。
我说:“这就是这座墓室最大的诡异之处,很有可能秘密就存在于这棺材之中。”
也遂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打开吧!”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样凭我俩的力气挪开这几百斤重的棺椁盖?也遂四面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到了旁边矗立着的狼头纛上。
“用它吧?”也遂提议道。
“嗯,公主变聪明了。”我笑着说道,一边用力抽出这沉甸甸的黄金狼头纛,尝试着将插入地面的尖头插入棺椁的缝隙中。
利用杠杆原理,我们两人在这一头同时用力,很快,最外层的棺椁便被打开了。
“铁头,快看!”也遂惊声叫道。这最外层的黑漆漆的棺椁被打开后,里面居然躺着一具血红的棺材。
我仔细查看一番,并没有什么异样。原来这是用红色的砂岩条石切割拼接而成的,所以石棺通体散发出淡淡的血红色。整个石棺盖上面雕刻着奇异的花纹,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鹿和狼等动物,这倒符合蒙古人的图腾崇拜。
更有意思的是这石棺上的浮雕竟然是有故事情节的,如同连环画一般,大致讲述了一位立下赫赫战功的蒙古大汗戎马一生的事迹,还有关于他的一些神话传说。
从这棺板画的内容来看,这应该是海都的棺木没错了。既然如此,就继续开棺吧。
虽然是石头做的,但这一层石棺的厚度显然要比刚才的椁薄一些,重量自然也就轻,所以这一次棺盖很快就被打开了。终于,最里面的内棺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内棺便是红木打造的了,通体没有一点花纹,而且极为光滑,重量也不及刚才石棺的一半,所以仅凭我俩的力气就足以打开了。我和也遂各自站在棺木的两头,一用力掀起了棺盖。
棺盖掀起的一瞬间,我和也遂都呆住了。
“海都汗?”也遂惊异的叫道,“他怎么还好好地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