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位汗
（一）
已经快速复原的人皮士兵们此刻全部齐刷刷转向这血红玉石的方向，也就是我们仨所在的位置。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死去的士兵复活过来，不知道下一刻是要将我们剁成肉酱还是送上祭坛。
也遂颤抖着声音说：“都怪你，铁头！谁让你手欠把玉佩放进石头里，现在该怎么办？”
巴努安慰道：“别担心公主，既然是玉佩启动了这些死人复活的机关，那咱们就找机会把它拿出来不就行了？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说着便小跑着靠近那块玉石，伸手刚要去抠。
突然，“嗖”的一声传来，一支利箭飞来，正射在了巴努伸出的手前面，扎入地面两寸多。
巴努抬头一看，原来是那群复活过来的士兵中的弓箭手射出的箭，算是对自己的警告。巴努嘴里骂道：“这老不死的，还没享受完复活的乐趣，不让我抠玉佩呢。”一边讪讪地撤了回来。
令人感到诧异的是，此刻这群士兵并没有继续前进，也没有对我们三人发起进攻，否则以如此压倒性的实力，弄死我们不是分分钟的事儿，看来他们重获新生之后对我们并不感兴趣。
正在我们仨犹豫着是待在这儿还是离开时，突然听见“哗”的一声，便看到这数千士兵集体单膝跪下，朝同一个方向行了一个大礼。看这情形，仿佛是见到了什么重要人物。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便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沉重的开门声，好像是巨大的石头摩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伴随一声昂扬的马鸣，一位身披银色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从黑暗中慢慢走出。
“海都汗？”我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巴努见状，赶紧低头跪下，见我和也遂还在傻站着，一手一个将我们按倒在地。
“这就是海都汗？铁木真家族的六世祖？”也遂小声地问我。
“是的，他可是蒙古草原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汗，是他带领蒙古各部落发动战争，征服了当时的劲敌札剌亦儿人，将蒙古的部落联盟推向一统。”我悄悄回答道。
看来这玉佩的确是有起死回生的功能，就像上一次在不儿罕山腰上吸引了大批僵尸一样，这里的人皮都能被玉佩唤醒重生。如此看来，难不成斡难河神与海都汗之间真的存在关联？
没有时间细想了，只见复活过来的海都汗已经走近下马，来到他的人皮阵前。我抬起头偷偷看了看，这身高八九尺的第一位蒙古大汗身上仍然披着银光闪闪的战甲，后背上悬挂着精美的弓箭，手握寒光闪闪的马刀，好强大的气场！
只是看上去有些不大对劲儿，尽管玉佩使其活了过来，但这海都汗和正常的活人还是有些不一样，首先整个人面无血色，表情僵硬，如同刚死之人。最令人感到惊悚的是他的双眼无神，却闪烁出微弱的红光，像那玉佩一样。
这时，从这大汗的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说话，可是一点儿也听不懂。又过了一会儿，海都汗说话越来越清晰，终于能依稀分辨出几个字节了，像是蒙古语，又有点不像，感觉怪怪的。
“蒙古祖语”，巴努悄声说道。
“你能听懂？”也遂问他。
巴努回答道：“懂一些，小的时候我跟额么格（祖母）在一起生活，从她那里学到过一些古蒙古语，也叫蒙古祖语。这些语言跟咱们说的蒙语有很大差别，比如山的发音，咱们用乌拉，古语用的却是阿古拉。”
我赶紧对他说：“那你还等啥，赶快把这海都汗说的话翻译给我们听啊！”
巴努仔细听着，断断续续地将这第一位草原大汗的激昂演说翻译了出来。也是从海都汗的口中，我们得知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二）
原来，在四百多年前，也就是隋唐时代的蒙古草原上，曾出现了一个实力强劲的部落，那就是孛端察儿的曾孙那末仑，此人有六个儿子。在那末仑担任部落首领时，曾专门派人和当时的女真人进行交往。
通古斯族的女真人此时刚刚崛起，这些东北地区森林里的猎人开始成为北方之主，同时向西挺进，入侵西边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在一次女真人偷袭突厥人的战斗中，居住在克鲁伦河流域的札剌亦儿部落被女真人打的惨败，首领可木帖只能带着残部一路向西奔逃，很快便来到了那末仑所在的部落草场。
饥饿难耐的札剌亦儿人已经难以控制自己，可木帖和部下袭击了他们遇到的所有牧民，劫掠牛羊和财物，激起了当地人的强烈反抗。得知消息的首领那末仑无比震怒，立刻带着自己的五个儿子前去阻止。可由于当时前来禀报的牧民口齿不清，只说了几个外族人前来挑衅，根本没有将札剌亦儿人的兵力描述清楚，结果导致那末仑只带了这五个儿子，一名士兵也没带，而且他们走的实在匆忙，连盔甲和兵器都没有拿上。
结果可想而知，流亡的可木帖和手下士兵一看这六个人赤手空拳地前来挑战，不由分说便挥起屠刀将他们团灭了，连同那末仑的妻子也被杀了，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孙子海都。那末仑一死，蒙古部落此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
万幸，那末仑的最后一个儿子阿图尔由于早年迁居到了贝加尔湖附近，没有参与这次战斗而得以幸存下来。得知了家族发生如此变故，他匆忙赶回了家，尽管心中悲痛万分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背负起家族的血债，带着侄子海都回到了贝加尔湖边。
尽管阿图尔理所当然地接过了部落首领的大权，但他一直就不是一个善于弄权之人，只是一心一意抚养着哥哥的血脉海都长大，随着海都渐渐成人，阿图尔觉得是时候把部落大权交给自己的侄子了。就这样，海都成为了新的蒙古部落首领。
在海都担任首领的生涯中，除了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他从自己的叔叔所在的巴儿忽真族开始整顿，将散落在各地的蒙古民众重新集合起来，善于用人的海都发掘了许多帮助自己的人才，自己的力量在征服过程中不断壮大，成为蒙古人心中的新的领头狼。带领重新崛起的部落要进行的第一场战斗，就是灭掉札剌亦儿人！
四百年前的一个清晨，年轻的首领海都向曾经对着自己的家人挥动屠刀的札剌亦儿人发起了进攻。这十几年的屈辱和仇恨，将在这一战后彻底洗刷，让这些可恨的仇人在黄金家族旗帜下颤抖吧！
经过训练的蒙古部落实力和以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尽管札剌亦儿人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可仍旧难敌被仇恨之火点燃的海都，很快胜负便见分晓。大获全胜的海都重拾自信与光荣，自己在蒙古部落中的威信空前高涨。
海都杀掉了所有身高超过车轮高度的札剌亦儿男子，和士兵们分享了札剌亦儿的女人。像当年的敌人对待自己那样，将所有牛马和财物悉数掠夺，将札剌亦儿人的孩子变成了自己的奴隶。
就在战争刚刚结束之时，海都发现最重要的一个人，当年直接指挥和参与杀戮的札剌亦儿首领可木帖不见了，这让从小到大在心中种下了复仇种子的海都难以释怀。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海都一边征战四方，完成整个蒙古草原部落的统一，一边不停地派人四处打听可木帖的下落。
“这么大个草原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除非这人有比较明显的特征”，我听到这里，小声对巴努说道。
接下来海都的话让我们大吃一惊，他说可木帖的肩部有一个五芒星的黑色刺青，从小目睹了自家悲惨遭遇的他对这个印记刻骨铭心。尤其是在征服了札剌亦儿人之后，海都竟然发现可木帖的儿子肩头也有一颗同样的印记。
如此一来，只要找到肩头上刺着黑色五芒星的标记的人，便能找到可木帖的后代，也能彻底血洗当年的仇恨。
听到这里，我们都有点胆寒，原来这重生的大汗心里仍燃烧着复仇之火。恐怕接下来的草原上又要开始掀起新的血雨腥风了。
（三）
此时的我在这里不想多停留一刻，只想找个机会找到出口逃出去。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巴努一直在磨磨蹭蹭，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铁头，咱们怎么出去？”也遂小声问我。
“先等等，海都给这些人发布完动员令之后，一定会走出墓室，到时候咱们偷偷跟在他们后面不就出去了。”我回答道。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海都终于讲完了，开始指挥这数千士兵集结起来准备出发。正在两人准备跟随这些人寻找出口时，巴努却不见了。
突然，“啪嗒！”一声玉石碎裂的声音传来，我和也遂循声望去，看到巴努已经来到玉佩放置的石块前，不停地抬起手中的马刀用力砸向嵌入石中的玉佩。经过几次撞击，玉佩开始碎裂，迸出一块块碎片。
“巴努！你在干嘛？”也遂大声喊道。
这边，伴随着玉石的红光逐渐暗淡，已经集结起来的士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枯萎，化为灰烬。
原来巴努是要阻止海都汗和他的士兵继续进行复仇之战。这倒可以理解，如果放任这群死而复生的鬼魂在草原上继续兴风作浪，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生灵惨遭涂炭。
海都当然发现了事态的变化，很快便发现了巴努正在坏自己的事情。只听他一声咆哮，迅速掉转马头朝着玉石的方向奔来。在这危机的时刻，我朝巴努大喊：“小心！”
巴努仍在不遗余力地破坏着玉石，可见这玉佩与石头融为一体后，很难被完全破坏掉。眼见海都的长刀已经挥起，就要落到巴努的脑袋上，我抄起挂在腰间的马刀，对着海都的马用力甩了出去。
就听一声凄厉的马鸣，长刀不偏不倚正刺中那马的屁股，受到刀伤的马睁着散发红光的双眼，一个急刹车，在距离巴努不到五米的地方停住了。此时坐在马上的海都受到惯性，一个前倾翻下马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看到自己的首领掉马了，远处那帮剩下的士兵也不再傻站着了，都纷纷喊叫着向这边奔来。巴努满头大汗，加快了砸石头的速度。
海都不愧是蒙古第一位大汗，尽管掉下马也难掩威风，一个打滚便翻身而起，举起长刀向巴努迎面劈来。我和也遂拼力冲向巴努，谁也不想看到他就这样成为刀下鬼。
巴努也不是吃素的，就在海都的长刀夹带着呼啸将要落下时，只见他猛地挥起手中的马刀，另一只手稳稳拖住刀身，不偏不倚接住落下的长刀，“砰！”两刀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绽放出耀眼的火花。
不愧是塔塔儿第一护卫，竟然用小小的马刀接住了从上往下劈下来的长刀。我打心底里又对巴努表示佩服了。
可海都充分发挥了自己居高临下的优势，在长刀受阻的那一刻迅速向后抽出，一个横劈而来，势要将巴努一劈两半！
巴努反应敏捷，以惊人的弹跳力迅速从地上跃起后跳，长刀掠过他的胸前，贴着他的左臂划了过去。此刻，我和也遂也已经赶到，一边帮助巴努驱赶着残余的士兵，一边不断尝试着靠近那玉石。
巴努前胸的衣襟和左臂衣袖被锋利的长刀划了一个大口子，上半部分衣服耷拉了下来，露出结实的臂膀和宽阔的胸肌。我无意间回头一瞥，看到了巴努裸漏的肩头上赫然纹着一个黑色刺青。
“五芒星！”我惊叫出声。
原来，海都苦苦寻觅，打算亲自手刃的仇人后代就站在自己面前，没想到巴努的身世竟然如此神秘，他原来是札剌亦儿首领可木帖的后代！看来上天安排巴努帮助我们寻找海都墓葬，也是命运之中冥冥注定的。
海都也发现了巴努的秘密，僵硬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惊异的表情。
此刻的二人相对伫立，仿佛四百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场景里，一个手臂纹着黑色五芒星的男人面对着一个五岁的孩童。
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既然已到了复仇的时刻，便放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