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皮引魂幡
（一）
巨型冰蚺被这一刀刺入眼睛，疼得惨叫连连，也不管骑在自己身上的巴努了，一声巨响跌倒在地，只是在地上不停地翻滚。也遂和巴努趁这个当口迅速爬起身，向冰壁旁边的冰笋处跑去。
我一看，这倒是个好主意，也跟随他们快速跑入靠近冰壁的冰柱群，虽然无法战胜这庞然大物，最起码这些冰柱足够结实，能够暂时阻挡冰蚺的进攻，如同栅栏一样将它阻拦在外。
正在三人快速钻入这些冰柱当中，回过身时却看到这巨蚺已经循声而至，张开血盆大口怒吼着冲过来，一只眼睛还在不停地涌出鲜血。
“快，再往里走一走！”巴努提醒我们。
这冰柱和冰笋构成的空间也不小，尤其是一些几百年的冰柱足足有几个人这么粗，应该足以应对这巨蚺一段时间了。三人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主要是冰面太滑，走几步就要摔跤。
这时，冰蚺撞击冰柱的轰鸣声传来。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这冰蚺受伤之后更加狂躁，力气增大了不少。入口处的几根一人粗的冰柱已经被它几下撞得粉碎。
“坏了，这大蛇的力气也太大了，几根柱子根本挡不住它呀！”也遂惊叫道。
话音未落，只听见她的头顶传来异响，三人抬头一看，一根悬挂着的冰笋由于受到巨蚺的撞击正摇摇欲坠，我来不及多想只能大喊一声：“也遂小心！”起身猛扑上去，将她扑离了冰笋的正下方。
恰在此时，那尖利的冰笋“嗵”的一声直插下来，正插在刚才也遂站立的地方。
好险，再晚一秒也遂就像那干尸倒霉蛋一样被穿成糖葫芦了。
也遂躺在我身下，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安全了吧？安全了就赶紧起来！”巴努一脸急切地催促道。
哼，忠心耿耿的塔塔儿部第一护卫，我俩就当着你的面秀恩爱，嫉妒死你。我一边揶揄着巴努，一边慢慢吞吞地爬起来。
这时，随着一圈又一圈的冰柱被巨蚺撞碎，这庞然大物距离我们也越来越近，三人也只能被迫朝更深的冰林处躲避，可总这么跑也不是办法，很快我就已经清楚地听到了冰蚺急促的喘息声，看来它已经到了附近，形势已经是非常急迫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我们马不停蹄地向冰柱群深处逃命时，却发现这冰柱马上就要没了，前方仿佛出现了一些微弱的亮光，跑到近前才发现是冰壁反射的光亮，看来已经到了冰洞边缘了。一旦没有了这些冰柱的抵挡，我们是打死也跑不过这巨蚺的，到时候都会成为它的口粮。
就在大家快要放弃希望，准备迎接蛇口的吞噬时，却突然听不到冰蚺的动静了，好像对方故意停了下来，连同撞击冰柱碎裂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慢慢放下了脚步，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努力看向四周。这黑咕隆咚的冰洞深处看不到一丝光线，辨别方向只能靠听觉。
此时也遂的声音传来：“铁头，你在这里吗？是不是那大怪物走了？巴努，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在这儿”，我接话道：“听起来像是，也许是那东西精疲力竭放弃追我们了。也有可能，是这里有令它恐惧的东西，所以它也不敢接近。”
“你可别吓我，这才刚刚蛇口逃生，要是再遇到什么妖魔鬼怪，我这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也遂的声音带着哭腔。
“先别害怕，小心行事。现在咱们回是不能回去了，慢慢往前走走看吧！巴努，你说呢？”我向巴努招呼一声。
等了片刻，对方却没有动静。我又喊了一声，仍旧是无人应答。也遂也叫了巴努好几声，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一丝不好的预感笼罩上心头，难道是巴努掉队被巨蚺吃了？我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一边叮嘱也遂小心。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脚下一空，摔了下去。
也不知道这下面的洞到底有多深，只能感觉到四壁都是光溜溜的冰面，此时的我也丝毫没有阻挡下落的力气。随着滑落的越来越深，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周边的温度也在急剧下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扑通”一声，滑落到了地面。
经过这一条超长滑梯的旅程，再爬起来已经是晕头转向，我努力摇了摇脑袋，好不容易恢复了清醒。好在掉落的地方已经不是暗无天日的空间了，依稀还有一些光线，我看了看四周，这里好像是一个超大的碗倒扣下来，碗壁上有几个洞口，刚刚正是从其中一个洞口滑出来的。这时，我又听到了也遂的声音，下一秒就看见她也从一个洞口滑了出来。
“公主！没事吧？”巴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原来巴努在这儿，看来这小子比我们早来到此地，应该是他刚才在被冰蚺追击的时候就不小心踩空滑落下来了，只是当时大家都匆忙逃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温度要比刚才的冰洞低十几度，四周阴森森的。看来巨蚺没有继续跟着我们，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二）
三人再次聚到一起，尽管有些头晕，好在大家都没有受伤。
巴努点起火把，微弱的火光中，已经能够大致看清身边的事物。经过一番勘察，可以初步判断这个地下洞穴要比刚才那个冰洞大出两三倍，仅靠双腿很难在短时间内走完一圈。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洞穴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这里四面都是光滑的石壁，石壁上还有人工凿出的壁龛，里面放着盛着灯油的碗碟，只是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灯火早已熄灭。脚下的地面也是经过人工夯实的，和刚刚上面冰洞那湿润松软的泥土完全不同。
我对也遂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海都的墓室了。”
巴努听闻倒是比较兴奋：“这一趟总算没白折腾，找到海都的墓葬，咱们可以回去交差了。我说铁头，这里的宝贝肯定不少，你看咱们挑点啥带回去好呢？”
也遂不屑地对巴努说道：“行了吧你，啥都没看到呢你就开始打算盘，再怎么说这海都也是咱蒙古人的先人，就算闯进了人家的墓穴也不能肆无忌惮。”
“是的”，我接过也遂的话说：“而且就算这里是墓室，也未必就是主室，看这么庞大的石洞，很难想象只放置一个人。”
巴努举着火把在前面走，我和也遂跟着他往石洞中间走去。突然，也遂一声惊叫道：“那里站着一个人！”
我们顺着也遂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火光微弱的边缘地带，一个高大的人影若隐若现，仿佛身披大氅，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们，看起来着实令人感到恐惧。
“快看，这里还有一个！”巴努也发现了不对劲。
没过多久，三人便发现了端倪，这里竟然密密麻麻地矗立着无数只人形的旗帜，好像藏传佛教悬挂的经幡，而在这深山古墓中悬挂着的肯定不是与宗教相关的经幡。
“引魂幡”，我喃喃道。
引魂幡已经有非常久远的历史，前身是墓葬中用于引魂升天的铭旌，多为布帛材质。幡上常常绘制有死者往生的场景，或者上天指示的符号。非常著名的战国帛画《人物御龙图》就是一幅覆盖在楚国墓葬棺椁上的引魂幡，画的一端安装着竹轴，轴上有丝绳，可以垂直悬挂起来。
对于草原上的民族来说，许多人认为人死后灵魂不灭，会受限于自身的条件，无法顺利抵达阴间，而是在人世间熟悉的地方游荡。这样就需要引魂幡的指引，使得死者的灵魂随着肉体一同进入坟墓，或者升入人们心中的天堂。
这样的引魂幡常常是由纸或布制作的，长一米五左右，色彩斑斓绚丽，以黑红两色为主，上端是红色圆柱形的幡，象征死后进入的神圣世界。下端是五指状的黑色流苏，象征着死者生前的世界。
看着眼前无数的引魂幡，三人的心里并没有感到神圣，反而充满了恐惧，因为所有的幡都是用人皮做成的，在低温的环境下，这些人皮并没有腐烂，而是像阴干葡萄干似的慢慢脱水，成为一整张干巴巴的皮革，在重力的作用下左右摇荡，甚是可怖。
（三）
巴努倒是见多了生死的场面，对这样的场景没啥特别的感觉：“看来这堂堂的部落首领也担心自己死后没去处啊，还得整这么多人给他抬棺指路。”经过他这么一调侃，这场面顿时少了点惊悚。
“不知道别瞎说”，我瞪了他一眼，说道：“殉葬制度已经在历史上存在了几千年，春秋时期就有人殉了，那是连普通百姓家都有殉葬的习俗，比如丈夫死后妻子殉葬的事情就经常发生。”
“而君王和贵族们搞人殉的事就更多了，比如当时的吴王阖闾最疼爱的小女儿去世后，他为其举办了极其盛大的葬礼，除了不计其数的陪葬的金银珠宝，连平时侍奉女儿的奴婢和下人们都被逼着殉葬。阖闾甚至觉得还不够，他想让自己的百姓也跟着殉葬。”
“那些老百姓会傻到答应殉葬？”也遂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不会，谁会心甘情愿为一个死人送命。吴王也知道，所以他想了一个阴毒的办法。在送葬的路上，他命令舞者扮演白鹤一路跳舞，吸引了许多前来参观的百姓，许多不明所以的人还在猜测这是自己的君王在搞什么祭祀活动，便一路跟随。待进入墓穴后，阖闾便下令关闭墓门，将这些可怜的老百姓永远地关在里面，仅这一次殉葬的就有上千人。”
巴努撇撇嘴：“残忍的君王，无知的百姓。”
“可是用人皮殉葬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也遂问道。
我告诉她：“魏晋时代开始出现了用人皮殉葬的方式，这是因为有些贵族觉得用普通的陶俑缺乏真实性，色彩也不够艳丽。为了追求极致，贵族们便将活人的皮生生剥下，趁还有温度比较柔软时直接套在俑上，等到人皮干了以后就与陶俑牢牢成为一体了。”
也遂露出一脸恶心的表情。
我继续说道，“像这些人皮应该是来自于海都的士兵，这位一生致力于武力征服的部落首领希望死后也能由自己的士兵帮助自己寻找灵魂的去处。”
也遂壮着胆子走到一张人皮引魂幡面前，伸出手摸了摸，感觉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放下心的三人便在这数千张引魂幡中鱼贯穿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我衣兜里发出的微弱的红光。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穿过这茫茫人皮阵，很快三人便来到石室的正中心。这里的陈设倒是挺简单，除了在地面上长着一颗带有圆形凹槽的石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在我们打算继续往里走的时候，也遂突然发现了异样：“铁头，你身上有东西在发光！”
我低头一看，原本放玉佩的地方此时正一闪一闪地发出红色的光芒，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格外引人注意。
“这不是河神的玉佩吗？”巴努诧异道，“怎么发光了？难不成这玩意儿还能跟海都墓葬有关系？”
我掏出玉佩仔细观察，原来光滑无色的玉佩，此时竟从正中心的位置出现了一只红点，并以此为中心不断地向四周放射出红光，乍一看犹如一颗跳动的心脏。
忽然，我想起刚才那颗带有凹槽的石头，赶忙回去来到它面前，尝试着将玉佩放入凹槽。果然，玉佩与石块严丝合缝地结合到一起。也就在这一瞬间，嵌入玉佩的石块竟变得通体血红，流泻出血一般的红光，顺着地面上的一条条石槽流入人皮阵，如同一股股血液注入人体一般。
紧接着，引魂幡全部朝着玉石的方向转过身来，只见这些干瘪的人皮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膨胀起来，生出树枝状的血管、骨骼、肌肉，上一刻还是一张张皮的引魂幡此刻竟全部变成了活人！
三人张着大嘴，已经难掩惊恐的表情。巴努率先恢复神智，大叫一声：“快抠出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