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鹰翼之战
（一）
铁木真接到线人报告后，迅速将后方物资和人员全部潜入了哲列涅山，这里易守难攻，便于隐蔽，又紧靠斡难河，有天然屏障。只要物资足够，在此处守上个一年半载完全没有问题。同时，铁木真将归附自己的十三个古烈延（部落）全部组织起来，大约一万五千人，形成了十三个营。这样一来，交战双方各自率领的十三支部队便如同老鹰之双翼，只是从人数上来看，扎木合显然要更胜一筹。
要说扎木合的优势的确是相当明显，除了善于打仗，他也有很强的后方基础。更重要的是，他的结盟者们也大多是传统的强大部落，不论是从实力还是作战经验都要比乞颜部更胜一筹。这里面尤其要警惕的就是漠北的泰赤乌部。
这个部落与铁木真的孛儿只斤家族同宗，都是海都的后裔，到了海都的曾孙安巴孩一代，开始自立为部，这个部落一直在斡难河中游地带游牧，力量也渐渐地也壮大起来。如此一来，安巴孩自然不甘心受人统治。自从蒙古部落联盟的首领也速该去世后，幼年时期的铁木真一家就饱受泰赤乌部的欺辱和迫害，从之前的那次惊险逃命就可见一斑。
而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让扎木合对铁木真也有了深入的了解。自己尽管有不少人马，也有一些依附于自己的部落，却没有一个人像当初的铁木真那样对自己付出了真挚的友情。这一点，在当年铁木真选择离开扎木合的时候就展现的淋漓尽致。
铁木真离开后，陆陆续续选择辞别扎木合，追随铁木真的部落就有十几个，比如塔儿忽部、巴鲁剌部、札剌儿部等等。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出身贵族血统的蒙古亲王比如塔里台、忽察儿阿勒泰等等，甚至还有铁木真对手的阵营，比如泰赤乌部的赤勒古、札达兰部的阔初思、巴里阿部的霍尔赤
海东青尚知道择明主而栖，何况人了。那个时候，选择了跟随铁木真就是选择了希望和光明。
称汗以后，铁木真的乞颜部实力大增，人气也不断高涨，这也让一直以来以铁木真为对手的扎木合受到了迎头一击。要知道，不是谁都能在蒙古草原上称汗的，除了实力，最重要的是群众基础。在这一点上，铁木真完胜扎木合。
尽管铁木真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但开战后的第一场战役还是给了铁木真迎头痛击，差点没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就在扎木合的两队人马快速逼近之时，线人紧急来报：“大汗不可轻易上阵，此两支部队的前锋乃是扎木合的两大强劲盟友，骁勇善战的乌鲁乌部和忙兀部，其率领者均为本部落首领，阵型由主战场两侧向中间逼近，将会迎头撞向我部大军！”
麾下大将博尔忽也纷纷劝告，考虑到铁木真的安全，不要上来就带兵猛冲。在众人的劝说下，铁木真暂时放弃了亲自上阵的打算，先由博尔忽、木华黎和速不台几名猛将率军组织反击。
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带着精兵强将冲向敌军，铁木真的内心如同万马奔腾，毕竟这是他人生中由自己独立组织的第一场大战。只见前方黄沙漫天，战马嘶鸣，万人骑兵在对冲中杀得天昏地暗，箭镞如雨。
伴随着战场上的嘶吼和刀光剑影，几轮大战下来，乞颜部艰难抵挡住了敌人的几轮猛攻。
速不台指挥着火枪营打头阵，只听一声令下枪管齐鸣，扫射了敌军前阵的几百名士兵，敌方前阵将领便是素有“草原狼王”之称的术赤台。见自家士兵遭受重创，术赤台暗中怒骂扎木合，明知道铁木真有火枪还让自己送死。立刻掉转马头，率领剩余部众向两边散开。
正是这一关键当口，乞颜这边的木华黎和博尔忽抓住机会，率领骑兵冲入敌军阵内展开厮杀，
仅木华黎就在敌阵中斩杀了三名主将，博尔忽也收获了几十颗敌人脑袋。可以说，老将的经验只有在真正的大战中才能显现出来，所以在开始的时候双方打的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可就在临近黎明，即将天亮之时，战场上的局势却发生了变化。
（二）
因为扎木合一方是主动来犯，战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战斗了几个小时以后，他们的人马换了无数波，却丝毫不见疲惫之态。可铁木真一方就不一样了，由于本身就缺乏打大仗的经验，尽管粮草准备的比较充足，但人员却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在这种仓促迎战的条件下，很快就体力不支，有所退缩了。再加上达兰巴勒主惕的地形比较平坦开阔，在对方数路大军的压制下，很难形成防守合力，阻击战不好打，本来属于优势的火器此时也很难发挥出来了。
渐渐地，对方的气势开始占据上风，铁木真一方的阵型出现混乱，双方的差距明显拉开了。
此刻的铁木真心急如焚，不能再畏缩在后方干着急了，必须亲自上阵指挥。
铁木真不顾身边人的劝阻，亲自抄起火枪和弓箭，翻身上马，带领一队人马直奔前线而去。
“阿拉（冲啊）！”铁木真一边高喊着，一边向着敌军冲去。
士兵们本来士气低落，一看铁木真亲自上阵，都振奋了起来，与敌人近身厮杀起来。只看对方越来越多的人马涌进来，仿佛潮水一般，铁木真方的阵型也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士兵死伤过半。铁木真射箭的手已经磨掉了一层皮，鲜血染红了弓弦，铁木真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突然“嗖！”的一声，一支流矢飞来，擦着铁木真的面颊飞了过去。尽管没有对铁木真造成伤害，却射中了铁木真的战马，只听马啸凄厉，因伤受惊的战马一个扬蹄，“扑通”一声，将没有防备的铁木真掀下马来，自己逃了回去。
“戈泡（混蛋）！”铁木真破口大骂，正要起身追马，这时对方的士兵大概是认出了铁木真，纷纷朝铁木真包围而来，一个个眼冒绿光。看这阵势，是要把铁木真分割了回去领赏。
哼，就凭你们！铁木真不等包围圈过来，主动提刀上前，朝左一刀砍翻了一个士兵。紧接着调转刀尖，刺向身后一名士兵的小腹。只听几声哀嚎之后，地上横躺了两名士兵的尸体。这时旁边的士兵开始怂了，没有敢主动上前挑战的。
铁木真望着围上来的敌人，丝毫不减英姿。怒目圆睁，挺刀对峙，刀身上的鲜血和刀把上的鲜血混合到了一起，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铁木真自己的血。
尽管气场造的很足，但铁木真心底知道，一旦没有了战马，就如同没了战车，短兵交战根本不是蒙古骑兵的优势。虽然铁木真近战之术还可以，但终究寡不敌众，今天很有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在铁木真奋力砍杀了几名不怕死的士兵之后，剩下的人也在试探着向铁木真逼近，他们在等待着铁木真的体力耗尽。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马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快上马！”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铁木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接过对方伸来的手，一个简单借力便翻身上马。抓住骑马人的腰，飞奔出了包围圈。
身后的战场还在厮杀，此时的铁木真却因失血过多，意识有点模糊，恍惚中只看到救自己的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年轻人，却无法看清面容。在马上稍一放松，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铁木真才从沉睡中慢慢睁开双眼，头顶上的蒙古包和身边的火炉看起来好熟悉，咦？这不是铁木真之前准备好的大后方哲列涅山吗。铁木真是怎么回来的？刚才救铁木真的人呢？
刚要起身，腹部的剧痛让铁木真忍不住叫出了声，铁木真低头一看，原来不仅仅是手上受了伤，不知什么时候腹部已经被砍了一刀，差点伤及内脏，出了不少血，怪不得自己昏睡了这么久。
听到铁木真的声音，营帐外的守候的人立刻进来了，“醒了？别乱动，当心伤口。”
铁木真循声望去，来人并不高大，身披战甲。眉宇之间略带秀气，一股少年英气直逼人心。头戴尖顶头盔，腰间佩刀和弓箭雕刻精美，很难让人将其与普通士兵联系起来。
铁木真一时想不起来，只好问道，“你是？”
对方笑道：“铁木真哥哥，这才几年？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走近几步，摘掉头盔，流泻下一头瀑布般的黑发。
竟然是个女人？
（三）
铁木真定睛一看，这不是赤勒温的妹妹合答安吗？
铁木真又惊又喜，赶紧坐起身，高兴地问道：“原来是合答安，几年不见，你都长得这么大了？你哥哥铁头呢？”
合答安先伸手扶铁木真躺下，替他换上纱布，一边沉重地开口道：“哥哥上次与您分别后，就被敌人抓了回去，到现在杳无音讯。这一晃五年了，至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铁木真继续追问道：“你母亲呢？是不是还在泰赤乌部的边缘地带生活？她现在好吗？”
合答安沉默不语，片刻才缓缓说道：“母亲自从哥哥失踪之后，就一病不起，前年就去世了。”
铁木真听闻至此，良久说不出话来，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内疚。脑海中又想起合答安的母亲为自己亲手煮的羊肉，赤勒温为了营救自己以身涉险，这一幕幕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若不是为了救自己，铁头兄弟怎会被敌人抓走？
“铁木真哥哥”，合答安打破了沉默，“如果您有能力，就请尽可能帮助我找找哥哥吧！”
“放心吧，合答安，你们速勒都孙家对我有救命之恩，长生天会保佑铁头”，铁木真向合答安保证，“我也一定会找到他的”。
“合答安”，铁木真对合答安这身打扮产生了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竟然还在乱军之中救了我一命。”
“这个，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一直在泰赤乌部的首领塔里忽台的帐下做下人，每日侍奉首领，端茶递水，多多少少也能听见他们商谈的内容”，合答安说道。
“就在前几日，我在帐外准备茶点的时候，偷偷听到了塔里忽台首领和忙兀部的首领在交谈，好像是要联合起来攻打铁木真。我心里担心，便在当天晚上乔装打扮了一下，悄悄离开了部落，心想着找到您告诉一声，务必要小心应对。”
合答安熟练地将草药放进药舂，一边捣药一边继续说道：“没想到我这没出过远门的人，一出门便迷了路，整整找了三天三夜，才让我找到您的乞颜部的驻地。而且一来就遇到了一场这么激烈的战役。”
铁木真望着这善良的女孩，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暖意。
此时，帐外的士兵进来报告：“大汗，将军已到帐外，请见您。”
“快请！”铁木真急切地说。
只见木华黎走进营帐，首先探望了铁木真的伤势，然后向其汇报了外面的战况。
此役双方各有损失，乞颜一方伤亡较多，大部分士兵被俘，剩下的人员已快速撤退到哲列涅山谷的后方营地内。
扎木合率领的部队此时并没有贸然追击，也许是出于对地形和危险的考虑，只是囤兵在斡难河旁的山口处，将哲列涅山的入口给牢牢堵死了。
铁木真听闻，先是对木华黎的指挥和安排大加赞赏，却闭口不谈此次战役的失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尽管这一仗没有打赢扎木合，但这是铁木真第一次独立组织的大规模战役，收获的经验已经远远大于胜负本身。何况生死关头还有合答安出现救了自己，铁木真感觉已经从长生天那里捡回了一条命，心里非常知足。
扎木合这边，尽管没有抓到铁木真，可经此一役，感觉自己的威风已经传遍四方，整个草原都在传唱他的英雄事迹。他最享受的就是这种感觉。
俗话说，上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自信心爆棚的扎木合，此时已经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很快，他就办了一件蠢事。
也正是这件蠢事，让他的命运注定走向了悲剧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