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蝴蝶效应

    离开了扎木合，铁木真率领着乞颜部继续北上。他的心中已经埋下一个目标：统一漠北，成为整个蒙古高原的汗王。

    在行军路上，儿子术赤从马车中探出头来，一边奶声奶气地叫着“阿爸”，一边伸手要抱。铁木真抱起儿子，母亲诃吉伦有些劳累，向铁木真抱怨起来：“住在咱们之前的牧场多好，挨着扎木合，你俩还能有个照应。现在倒好，整天风餐露宿，术赤也跟着受苦。”

    母亲一席话说的铁木真有些惭愧，孛儿帖此时却主动替铁木真说话：“一山终不会容下二虎，两雄绝不能并立。素闻扎木合安答喜新厌旧，不能久处。当他开始厌烦我们的时候，一定会率先下手，咱们不如趁早离开，为自己早做打算。”

    孛儿帖的话说的不无道理，扎木合出身尼伦部族，拥有一身武艺和才能，从帮助铁木真与塔塔儿部一战中就能看出来，但因为出身异族，一直没有受到乞颜部贵族的认可，也自然不会推举他为汗的。所以，受限于出身，扎木合一定会通过其他方式来弥补、提升自己的名望，这必然会与铁木真的统一大业发生冲突。

    入夜以后，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四周万籁俱寂。

    铁木真躺在孛儿帖身边，望着草原上空的满天星辰，忍不住问：“孛儿帖，你那个木匣是怎么回事？”

    孛儿帖回道，“你说的是那个通体没有缝隙的木匣？”

    “是的。”

    “当我还在父亲部落的时候，有一次做梦，梦见一头黄色的母牛，毛色鲜亮，四肢结实有力，绕着一辆车不停地转圈，然后一头撞上去，霎时折断了一只角。我心里正纳闷呢，就看见这头折断了角的母牛架起牛车，朝着我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到了跟前我才发现，这车的正中央躺着一只木匣子，通体光滑无缝，但掂起来沉甸甸的。当我醒过来，意识到是梦时，一回头却发现这只木匣就赫然躺在我的身边！”

    铁木真听得出神，这个梦怎么好像似曾相识？对了，这不是之前我做的那个梦吗？

    想到这里，铁木真立刻翻找出那木匣，仔细打量后惊讶地发现，原本光滑无比的木匣身上，竟然不知何时浮现了一排小字，尽管是蒙文，但铁木真还是毫不费力地读了出来：

    天命感召，众望所归。

    铁木真和孛儿帖看到后良久不言。

    这是铁木真的使命，身为黄金家族的后代，这是祖先留给铁木真的珍贵遗产，也是上天赐给他的部落重生的机会。

    （二）

    次日，铁木真召集几名主要头领和萨满商议政务，快结束时，向他们讲述了关于这个牛的梦境，萨满霍尔赤当场就向众人表示：“这是长生天令铁木真做大汗，那头牛已经载国而来。”

    蒙古人素来笃信萨满教，所以格外重视和相信这些所谓的“神”的启示。自古以来称王称帝的人都会杜撰一些神迹、神话来制造光环为自己加持。比如周武王白鱼跃舟、汉高祖刘邦斩蛇、陈胜丹书鱼腹等等，中国历史上一般把改朝换代之人称为天命之子，用异象、异容、异貌来神话化,彰显其获得统治地位的合法性。而铁木真要想真正成为蒙古各部的首领，也离不开这神权所授，增强号召力。于是，乞颜部、克烈部等几个部落便达成共识，共同推举铁木真为汗。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铁木真所制定的计划便是高筑墙、广积粮。把壮大后的乞颜部打造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此前铁木真已经将火枪制造出来了，此时的军事力量暂时是不需要担忧的，强大的热兵器足以压倒这个时期的大多数部落，甚至连远征欧洲也不在话下。当然，粮草也是一大问题。鉴于游牧民族的自然环境和生活习惯，想要改牧为耕、让牧民过定居生活，是不太现实的，起码当前的领地范围也不允许。那如何最大规模地囤积粮食呢？

    在详细考察了自身所处的地带后，铁木真发现，在这种草原深处、山林相间的寒冷地带，一般的粮食是难以种植的，但有一种却是例外，那就是青稞。这种喜光耐寒的作物在青海、西藏地区种植，而在这个时期的蒙古高原，却极为罕见。因为它成熟较快，一般三五个月就可以收割，除了提供口粮以外青稞还可以用来制造牛羊饲料、酿制青稞酒，所以当为铁木真首选推广的粮食作物。

    那么怎么种植呢？牧民不愿意为几颗饲料放弃游牧，更重要的是也没有太多的地块拿来种地。这该如何解决呢？

    突然，铁木真想起历史上曹操实行过的“屯田”。屯田，既有军屯，又有民屯。简单来说，就是将土地和种子发给士兵或农民，让他们一边练兵打仗，一边开荒种田，在满足日常训练的同时，还能解决士兵们的口粮问题。

    而在屯田实施的过程中，铁木真也逐渐发现，一部分牧民的观念开始发生转变，一些人不再固守放牧、风餐露宿，开始转向种地定居。甚至已经出现了几户土地规模大的农户。当八月份到来，青稞收获的时候，铁木真邀请了几个部落的首领共同来品尝孛儿帖用青稞做成的糌粑。

    孛儿帖时常带领着部落里的大小妇女一百多人，共同制作糌粑。只见她熟练地把炒好的青稞麦粒倒进石舂里，快速捣磨成粉，然后加入牛油、牛奶搅拌均匀，再用手捏成团，不一会儿就做了几千只糌粑。入口时，先是油和奶的香甜，然后是青稞粉独有的麦香，让人吃起来欲罢不能。另外，用青稞为原料酿制的青稞酒也在部落中大受欢迎。

    在肉类的存储方面，仍然沿用了传统游牧民族流传下来的风干法进行加工和保存。

    此时的铁木真正在火力全开，尽快恢复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为早日实现统一打好基础。

    （三）

    一位气象学家说过，南美洲亚马逊河热带雨林中的一只蝴蝶扇动几下翅膀，两周后可以在美国德克萨斯州掀起一场飓风。这便是著名的“蝴蝶效应”。

    用这个故事来形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恰当不过了。

    经过数年的养精蓄锐，乞颜部的兵力和粮草已经到达前所未有的盛况，可谓兵强马壮、趋之若鹜。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是强盛，周边觊觎的目光就越多。

    清晨，深秋的露水还未干，贴身护卫就紧急来到铁木真的营帐通报了一个消息：三十三号马房的马匹丢了十只。

    铁木真一口漱口水差点没喷到他脸上：“你是来逗本汗的吗？丢了几只马也来向我报告？”

    护卫接着说，“偷马的人已经被击毙，马也找回来了。”

    铁木真按捺住急脾气，告诉他再不报告正事就滚蛋。

    “那被打死的偷马贼是代察儿——扎木合的弟弟。”

    铁木真瞠目片刻，心想这可真是上天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接下来，护卫汇报的挺详细：

    三十三号马房的值班看守答儿马剌早晨起来出去撒尿，无意中发现栏中的马匹有些异常，立刻仔细清点了一番，发现少了十匹。

    在铁木真的部落法令中，因个人失察且造成严重后果的，可以直接处死。因为在蒙古草原上，盗马之恨是非常大的仇恨，堪比中原人所说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忌惮于失职之罪的严惩和对盗马贼的仇恨，答儿马剌驾着心头的一万只草泥马追踪而去。

    如果看守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也许事情的后果也不会这么严重，但偏偏这答儿马剌是神枪十八营的神箭手，神枪手，没费太多力气就找到了盗马贼，盛怒之下，答儿马剌弯弓搭箭——一箭命中。射死了盗贼，也就是扎木合的弟弟，代察儿。

    铁木真一边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一边在心里问候了一遍这神箭手的祖宗十八代。

    好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静观其变吧，以铁木真对扎木合的了解，这哥们儿是个硬茬子，亲兄弟被射死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做好战斗准备吧。

    果然，在这件事上任何期待都是多余的。两天以后，铁木真的线报来通报，扎木合亲自率领三万大军，杀气腾腾地朝乞颜部而来，还宣称一定要为弟弟报仇。

    铁木真想起了萨满霍尔赤的话，暗自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与其左右回避，不如正面面对。与其说是为弟复仇，不如说是以此借口，与铁木真一决高下。毕竟，一个狼群只需要一头狼王。

    来吧，扎木合！是时候一决高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草原霸主了！

    早在当初分别之时，铁木真就在扎木合部落中安插了眼线，就是以待将来战时之用。如今，按照线报的消息，扎木合正亲自率领了十三个部落共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奔赴乞颜部而来。

    但事实上，被扎木合召集的大多数部落都是打酱油的，这些小部落把赌注下到扎木合身上，企图在这场草原双雄的角逐中分一杯羹。而真正值得重视的只有四支部队，包括扎木合的本部札达兰部、铁木真的宿敌泰赤乌部，另外还有乌鲁乌部、忙兀部两支“特种部队”。

    公元1190年，辽阔的蒙古草原上，一场改变历史的大规模战役爆发了。交战双方各自率领了十三支军队，如同老鹰展开的双翼一般，双方部队在茫茫草原上对冲交战，史书上也称为“十三翼之战”。此战以后，历史将会见证谁才是统一草原的英雄，真正的草原之王。

    尽管铁木真早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听到扎木合率领的兵力和战术配置之后，还是令他倒吸一口冷气。十三支部队，四支精锐，这是打算和自己决一死战的节奏啊。

    铁木真之所以会这么感慨，是因为此时的扎木合绝非等闲之辈，仅他自己率领的札达兰部，就是一个身经百战、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部落。还记得那年从蔑儿乞人手中抢回孛儿帖的战绩吗？那就是扎木合亲自部署和指挥其部落协助铁木真完成的，从那时起，扎木合的军事才能就令铁木真刮目相看。而相比之下，尽管铁木真率领的乞颜部受到蒙古贵族们的支持，这几年也积累了一定的实力，但说句实话，部落的大战经验并不充足，尤其是在扎木合这个职场老鸟面前，此时的铁木真顶多算是个职场小白。

    这个时候，铁木真想到了自己的岳父，翁剌惕部的首领德薛禅——这个充满睿智与胆识的老人，他一定会有建设性的意见。

    这一次，铁木真打算和孛儿帖一起回一趟娘家，让岳父帮自己一起出出主意。

    （四）

    德薛禅仔细了解了铁木真和扎木合的自身实力、当前草原上的各部落结盟情况之后，略作思考，回了铁木真八个字：以其之道，还治彼身。

    铁木真问，“阿爸，能不能说详细点？”

    德薛禅娓娓道来：“无论在什么时代，打仗从根本上来说拼的是什么？”

    铁木真说，“实力。”

    “错。”

    “人才？”

    “也不是，是人心。”

    “嗯”，铁木真相信。从一开始，扎木合选择留在故地，固守部落中的森严等级，享受着众人追捧的快感时，铁木真就觉察到了自己和他之间的不同。此人善用兵，却不善用人，许多时候他的眼中唯有自己。

    可就算是这样，对方还是率领了十三个部落，三万大军啊，这可是不容质疑的事实。

    德薛禅摇摇头：“非也，这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铁木真的心态，必然会影响他的决策，尤其是在这种因复仇而召集起来的部落联盟，根本不可能死心塌地跟着扎木合干到底的，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打算，只有看到自己有利可图，才会巩固和强化这十三支部落的合作关系，否则，一旦利益链被打破，其自身便会出现裂痕，整个联盟也会不攻自破。”

    原来如此，德薛禅看透了扎木合纠集的所谓的庞大的十三部众联盟只是外表，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利益驱动下的“复仇者联盟”，而非铁板一块。

    德薛禅继续说，“那么接下来你需要做的，就是不论对方的进攻多么猛烈，一定要守住自己的部落，经受住头几轮攻击，也是最激烈的攻击。另外，一定要为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一旦不敌，还要有可以撤退躲避的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铁木真点头表示赞同，当下便物色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斡难河上游的哲列涅山。那里山川险峻，易守难攻。是个躲避战火的好地方。一旦出现最严重的后果，那里就是铁木真的后盾。

    回到部落，铁木真先召来自己的两员大将，博尔术和者勒蔑，命令他们先秘密将战斗力较弱的老幼妇孺迁到哲列涅山，做好战前的准备工作。

    剩下的工作，就是交给上天了。铁木真知道，扎木合这小子惯用奇兵，尤其经常夜里用兵，搞突然袭击，上次与蔑儿乞人一战就是夜袭，因此特别加强了夜里的巡防。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铁木真将后方迁至哲列涅山的当天夜里，哨兵紧急来报，两队人马，大约5000人，正在直奔乞颜部而来，已经到了达兰巴勒主惕附近。

    铁木真立刻起身，迅速拿好战刀和弓箭，背起火枪，翻身上马。

    来吧，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草原霸主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