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每日的初晨之际,莫琹雨总会祷告接下来一天能够如意顺遂,尽管事实往往与此相悖。所以,当得知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放晴时,她并不相信。
没有雀跃的表情,没有欢喜的欲望,甚至邪恶地希望明天仍然是个不喜的雨天,哪怕不尽人意。
雨下了整整三天。
她向来不喜欢阴沉的天气,因为每逢这个时候,人们总会矫情地遐想很多,甚至无限放大自己的感伤。
正如现在,她站在窗前,正在闷声地做着无意义的思考。
“好了吗?”
视线不再落在铺满细密雨点的玻璃窗上,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莫琹雨的视线。
“走吧。”
她撑开了雨伞,和他并排走在路上。尽管叶湛没有给她撑伞,尽管两人是各自打的两把伞。但这个场景的实现,却是少女们期盼了许久的事情。
莫琹雨理应感到开心,或是像小女生恋爱那般甜蜜。但奇怪的是,这些感觉她都没有。
她只是冥想着这条路的尽头去向何方。
“晚上去李瑄家吃饭吗?”
“去。”
几个小时前,他这么问她。
她这么答他。
仿佛一切都这么理所应当。
莫琹雨甚至在不了解李瑄只是想和他叙旧,他形式上问了一句,还是因为自己与泉美多少有些联系的情况下,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答应了。
雨伞被晃动,女孩感知到那是男人在用雨伞唤着她。
她转过头去。白色的朦胧之中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微微张动,连同那缥缈的声音随风逝去。
听不见。
“什么?”
莫琹雨将伞蹭到了那人的伞上,凑到了他的雨伞之下。
雨水从两把伞交接的缝隙之间滑落。莫琹雨真切地感受到颈肩上丝丝凉意,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叶湛示意她帮他拿着伞。女孩接过后,他利落地脱下了外套,“唰”地甩去了衣服上的雨水,披在了女孩的身上。
那之后,他没再说话。
两人仍然保持着距离在雨夜中穿梭。
傍晚六点半,应约而至。
“叮咚——”
开门的是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莫琹雨一眼瞧去,发现妇人与李瑄有几分相似。想必是他的母亲。
“是阿轩的朋友吧?快进来…快进来。”
“他刚出去买东西了,让我先招呼招呼你们。不过我们家里条件不算好,不周到的地方希望多多包涵。”
“客气了。”
为了打发时间,李母对他们讲起了许多关于李瑄小时候的琐事。她忘却的事情,叶湛总能记起并接着她的话继续讲下去。
尽管莫琹雨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听起他们的回忆也没有什么触感。但她仍是能从李母慈祥的眉目中感受到她对李瑄的爱。
“你们别看他现在这么沉稳,其实小时候特别顽皮…很叛逆,还离家出走过。”
“啊,为什么?”
“真的是说来话长。”
“他爷爷奶奶…”
李母闪烁其词。叶湛接过她的话,却几番欲言又止。在看到李母脸上没有不喜的表情后,才继续讲道:“不是很喜欢他。”
“我对他可能也太严厉了吧。以前,他一做错事,我就会打他。可能也导致了他的逆反心理吧。”
“伯母,这种教育方式可不好。”
“是啊…每次打他之后就会后悔,就想着尽力去补偿他。”
从他们隐晦的话语中,莫琹雨能察觉到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似乎化解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云。
初见那日,莫琹雨便有疑惑。
为什么李瑄上大学,他们家就要搬过来?
如今,她大概知晓了几分,他是想照顾他的母亲。
而他的父亲,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谈话间来到了七点,李瑄没有回来。
窗外雨声霹雳狂响,似乎比来时更大了。
莫琹雨关上了窗。
大厅内挂在墙上的时钟格格不入。时针和分针连成了一条直线,指向十二点半。
“伯母,钟是坏了吗?”
“坏了吗?早上看的时候还是好的,我去找块电池换一下。”
不对…
秒针停在了“五”的位置。
“这钟有点不对劲…”
莫琹雨凑近叶湛身边,压低了声音。
“如果时间是十二点半,时针和分针是不会在一条线上的。时针会稍微往右边的1偏去,如果是重叠在一起,那就证明……”
“你是对的。如果是电池没电了,秒针应该会停在‘9’的位置,因为在这个位置上受到的重力矩最小。”
叶湛肯定了莫琹雨心中所想。
这么说。
这件事只会是李瑄做的,因为李母说早些时候时钟还是好的。
但是李瑄的目的何在?他专门将时钟拆下,移动时针和分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可能只是为了一时的儿戏吧?
莫琹雨努力将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但此刻李瑄的缺席无不令人担忧。
女孩顺着时针和分针的指向望去,只见时针和分钟连成的一条线指向的是桌上的一束黄玫瑰。
“他喜欢黄玫瑰?”
“好像不是。”
说话间,叶湛的脸色变了。
是了,那日李瑄捧着的还是红玫瑰。
玫瑰本身代表的是爱情。黄玫瑰和红玫瑰虽然都是玫瑰,但它们相差的不止是一点。
红玫瑰代表的是永恒的爱,而黄玫瑰代表的却是……
莫琹雨偏过头去:“你知道黄玫瑰的花语吧?”
“绝望的爱。”
叶湛面色微沉。
一个人的喜好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改变,偏偏还是这玫瑰。李瑄将红玫瑰换成黄玫瑰,是不是代表他对泉美的这份爱……?
“说来也奇怪,阿轩从小就喜欢玫瑰。但之前的是红玫瑰,前几天回家之后便换了黄的。”
李母从房间里拿出电池,碎碎念地将时钟取下。
“伯母,你知道他之前放了多少枝…”
“红玫瑰…吗?”
身旁人的声音微颤着,莫琹雨猛地转过头去看他。
1,2,3…
莫琹雨迅速开始数着黄玫瑰的枝数。
“不太记得了哎…”
“您再好好想想。”
“啊,是17支!我想起来了,他之前和我说17支玫瑰是好意头。”
这样…吗?
17,18,19……
“不用数了,是24枝。”叶湛打断了莫琹雨的思路,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从前他便很有仪式感…”
话毕,莫琹雨的心情有些复杂。
17枝玫瑰代表着此情不渝,而24枝玫瑰代表爱的最高点。
而24枝黄玫瑰?
她发现自己不敢再想下去。
她和叶湛对视了一眼。
“他是左撇子?”
“是。”
“他没有父亲?”
“是。”
“他很爱泉美?”
“是。”
“不能告诉伯母,对吗?”
“绝对…”
“这个家会撑不住的。”
初次见面那天,莫琹雨便看见李瑄是用左手撑伞与举杯,觉得有些奇怪。
一般来说,左撇子的人在右手可以使的情况下,会惯用右手。但也有例外的情况,所以她始终无法确定李瑄是不是左撇子。
直到刚才得知李瑄的爷爷奶奶并不喜欢他,莫琹雨才稍稍有些头绪。
在西方,曾有一段时间视左撇子的人为残疾人,东方民族对左撇子更为歧视。这些都源于偏见。人们习惯以右为上,而左总是与一些贬义的概念相关。所以传统观念深厚的爷爷奶奶会不喜欢他吧。
其次,失去父亲的他想来一直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负担,不仅是心理挫伤,更是经济压力。
而泉美的逝去,便是这最后的导火索。
“别担心…他一定留下了线索。”
叶湛隐忍着情绪的起伏,安抚着女孩的心。殊不知,出口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平常时候的雄浑有力。
“那么,开始吧。”
莫琹雨深深呼了一口气。
谜题又要开始了。
只是——
这次关乎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