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哥,我想吃…提拉米苏。”
“好。”
“哥,我想和你一起…去喂鸽子。”
“好。”
“哥,替我好好照顾…爸妈。”
“好…”
“哥,答应我…别把我忘了。”
“好……”
叶泉美的声音颤抖着,颤抖着。
叶湛的每一声回答沉重而缓长,似乎将他所有的面具都撕毁。
他抱着叶泉美,偏着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泪眼。
殊不知怀里的泉美早已泣不成声。
莫琹雨不知道这几个“好”字,叶湛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能强颜欢笑地说出。
他们都朝对方佯装不知,但其实谁都清楚。
旁观者不愿点破,当局者更不愿醒悟。
莫琹雨透过窗户看向病房里的他们,不禁又落下眼泪。
四天后,叶泉美带着微笑。
永远地离开了。
叶泉美入院后,tiramisu’s店便歇业关门了。
而如今距泉美去世已经半个月了,叶湛依然没有重新开业的打算。
这半个月里,莫琹雨目睹了叶湛终日颓丧的画面。很多次,她想唤醒他,让他振作起来,却是徒然。
她想,即便是叶泉美离开了,她想看到的叶湛也不应是这样。
“叶湛,不要…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她是一个那么爱笑、那么开朗的女孩。为什么…非要夺走她的命?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她才十七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再也看不到…看不到她笑了。”
莫琹雨看着这样的叶湛,心里也感到沉重。她的脑海里回想着叶泉美生时的一点一滴,缓缓开口:“如果…”
“命运注定如此,与其去想不开心的事情,不如好好过每一天。这才是对自己和别人最好的馈赠——”
“这是泉美说的,我想。”
莫琹雨迎向叶湛无神的目光:“她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你吧。”
“但是,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莫琹雨打断了他的自语:“你知道为什么那晚泉美会用密码和暗号的方式告知我们吗?”
叶湛愣了一下。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这是你们的记忆吧。”
“记忆…?”
“她曾经和我说,你们小时候最喜欢解谜题了…”
“对她来说,这或许是对曾经的祭奠吧。”
又或许是对那份情感的祭奠。
叶湛抬起了头,好似醒悟过来。
“店铺的名字是你取的还是泉美?”
“是泉美,怎么了?”
这样啊…
这样啊。
也许,她是知道的。
“那时我还觉得以提拉米苏为店名太狭义了,给人一种我们只卖提拉米苏的印象。但是泉美她坚持要取这个名字…我拗不过她。”
“你会不明白吗——”
“别人也许不明白,但身为甜点师的你也不明白?”
莫琹雨素来不喜欢生气,因为那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但是叶泉美留下的信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对此感到很无奈。
或许是因为叶泉美的离去吧。
她拿起笔,在纸上粗略地写下了——
tiramisu
莫琹雨写下提拉米苏的意大利语的同时,叶湛的脸色变了。
在意大利语中,“tiramisu”意为“记住我”“带我走”。
“她…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我一直觉得奇怪,那晚泉美为什么要那样看你。”
“那晚啊…”
莫琹雨不由地往后挪了一小步,她僵硬地转过身摆弄着桌上早已整理好的薰衣草。
身后人压迫的气息逐渐靠近。
他一针见血的发问,仿佛将她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痛楚,残忍地剖解。
那夜是叶泉美无望的底线,也是莫琹雨无力的抵触。
“她…还和你说了声谢谢。”
花瓶口小得令屡次尝试的莫琹雨多少有些气馁。
她无力地放下了手,却在一瞬间,感受到了薰衣草从手中落去。莫琹雨还没反应过来,叶湛却已挪步到她眼前,轻巧地将薰衣草插入。
只留下指尖一丝痛楚。
“泉美她…”
“很喜欢你。”
临别前的一天,叶泉美将日记交给了她。
莫琹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或许是信任她,或许是想让谁看到,替她完成什么心愿,又或许是不想让病死前绝望挣扎的面目被一一剖开。
尽管她一直对于叶泉美是否知道她不是叶家亲生这件事很在意。但最后,她仍是没有勇气翻开。
不过这次,莫琹雨没有依照她的心愿替她守住最后的秘密。而是,将日记给了叶湛。
她不愿再为什么而后悔,也不愿再看到叶湛错过什么。
罪人就由她来当好了。
“那…你对泉美?”
“她不只是我的妹妹。”
这一次,他没有一点含糊。
她十二,他十五。他们初开情窦。
她被同学欺负,他满身负伤,只为给她讨回公道。
她十三,他十六。他们结缘鸽子。
她天真地说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他笑着说好。
她十四,他十七。他们遇上海浪。
她鼓励他,他竭尽全力游出险境。
她十五,他十八。他们邂逅流星。
她许愿要他幸福,他许诺永远陪伴。
她十六,他十九。他们合力经营。
她说要吃全天下最好吃的蛋糕,他说要做全天下最好吃的蛋糕。
她十七,他二十。她永远活着,他无尽怀念。
叶泉美写下了最后一篇日记: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哦。
阿湛,终于可以这样叫你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真想和你一起吃蛋糕,一起去海滩,一起许愿呢。
但是我其实不甘心呢。
我想参与你的未来,看着你毕业,见证你的成长。
如果有来世就好了。
谢谢你。再见。
一缕阳光划开了寂静的思绪。遥望窗外,城市的一角里,人、事、物仿佛都不曾变化。
殊不知彼此的心意正在渐行渐远。
簌簌秋风落下了一缕想念夏季的眼泪。夏日已不再耀眼,终章快要落下帷幕,留下的只有那粗劣的字迹——
tiramisu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