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告别
姚晴听见他这句话，气的骂他，“你有病是不是，我比你大，还有一个孩子，你干嘛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现在去找一个女朋友，结婚生子不好么”。
就算他现在离开，她也不会怪他，真的不会。
她就算再可怜，也不至于破坏一个家庭，也不想破坏原本属于程宣的，美好的未来。
“你在我这里能得到什么，就算我现在喜欢你，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姚晴哽咽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程宣”。
男人盯着她，嗓音沙哑，“我想陪着你”。
“我不用你陪着，我有别人”，她叹了口气。
“我知道，就算我不留在这里，我也还是在想你，所以，接下来索性就由我陪着你，那些你不能说的话，我来倾听，你不敢去做的事情，我来替你完成”。
姚晴怔住，旋即垂下眼睛，“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有”，他低低的笑了。
她听见他笑，有些恼了，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手用力的推他，“你滚，别在这里待着”。
程宣任由她推搡着，手依旧没松，反而将她搂的更紧，“至于其他的，我明白你的顾虑，我哥的孩子六岁了，就算我不结婚，也有人替我传宗接代”。
“之前，我一直按照我爸的想法，继承他的公司，按照他的安排活，但这次我想任性一下，随心所欲的活，现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留在你身边”。
姚晴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程宣低下头，指尖擦过她的泪，“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让我陪着你，行吗？”。
姚晴怔怔的看着他，半晌，她张了张嘴，“为什么？”。
程宣勾起唇瓣，“因为你是我第一个看上的女人，而且，你与我截然不同”。
姚晴是自由的，她有爱她的家人，即便自己生活的很艰难，也没有绝望过，堕落过。
与他是两个极端。
“而且，万一你没事呢，到时候我们还会有很长的路要走”。
姚晴被他抱在怀里，眼圈微红，小声的骂他，“神经病”。
程宣轻轻一笑，“嗯，我是神经病”。
顾晏纾不自觉的看了很久，程宣出现在这里的次数，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男人总是在她离开后，悄无声息的来到姚晴的病房，站在门口抽一晚上的烟。
她不相信一见钟情，一直怀疑程宣的用心，但此刻，她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姚晴，挺好的。
她深吸口气，将门小心翼翼的关好。
转身来到长椅上没坐多久，眼前忽然站了一个人，她抬起头，青年风尘仆仆的模样，带着鸭舌帽，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面倒映着她的面孔。
她看见他，身上的所有防备都卸了下去，站起来抱住他的腰。
霍旋亲了亲她的额头，“情况怎么样？”。
顾晏纾努力让自己笑，“你那位朋友很厉害”。
“还是一年？”，霍旋低声道。
顾晏纾点点头，“不过，这一年能让她好受一点”。
霍旋沉默半晌，“那你呢，你怎么样？”。
“我能有什么事啊”，顾晏纾笑着开口，“我挺开心的，她最后那段时光我还能陪着她呢”。
宣景医院的活招牌，独一无二的陆远，是她最后的希望，但现在，这份希望之火，也灭掉了。
与其说是绝望，不如说是，她怅然了。
她这一路上，一直在失去，失去父亲，失去姚晴，失去自己，所以，她现在已经不会很惧怕了。
霍旋看着她，哑声道，“不想笑的话，就别笑了”。
顾晏纾摇摇头，“不笑的话，别人怎么会知道我没事？”。
青年控制不住，伸出手抱住她，“顾晏纾，我从来不怕你哭，只要别这样一个人强挺着，你在我身边，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哭，就哭吧”。
顾晏纾点点头，眼里有泪涌现出来，“嗯”。
姚晴在三天后出了院，出院的前一天，姚霆与姜茹来了，姚琛终究是没能瞒得住姚霆与姜茹，顾晏纾看见，姚霆那样爽朗潇洒的人，一夜之间，花白头发尽数变白，他从来是不抽烟的，却在姚晴的病房外，抽了一支又一支。
她看见，姜茹带着姚晴，不断的辗转至各个医院，给予的回复都是一样的。
最后，姚晴留在她们的家里，顾晏纾留在那里照顾她，姚晴的时间，只剩下十个月了。
米修很黏顾晏纾，便跟着过来，姚晴看了这小东西，也很喜欢，但是米修似乎不喜欢姚晴，总是想咬她，后来被顾晏纾拦住，想把它送回去。
奈何米修死活不走，只是围着姚晴打转。
后来，顾晏纾才知道，一些狗狗，是可以闻到人类体内癌症的味道的。
天真的米修以为，只要咬主人朋友身上的那些患癌部位一口，就能拯救她，但是，根据最近拍的片子可以看出，姚晴体内，几乎没有一处不被癌细胞覆盖。
最后五个月，姚茵茵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姚晴的情况，小姑娘趴在姚晴的身边，哭的梨花带雨，姜茹红着眼睛要抱她走，小姑娘被抱起来，从姜茹的肩膀上伸出手，看着红了眼睛的姚晴哭，顾晏纾听见，小姑娘哭的撕心裂肺，她嘴里在喊，“妈妈别不要我”。
姚晴看着姜茹把姚茵茵带出去，一狠心将门患上，然后呆呆的靠在门上，泪止不住的落，脆弱而无助的模样。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她现在却连保护姚茵茵，都做不到了。
顾晏纾伸出手抱住她，哽咽道，“我会照顾好她，别担心”。
姚晴任由她抱着，顾晏纾低下头，摸了摸她的发，但却发现，姚晴的头发，开始脱落了，她只是摸了摸姚晴的头发，摊开掌心却是一撮头发。
顾晏纾看着，只觉得心疼的厉害。
她异常的动作惹得姚晴注意，顾晏纾在姚晴反应过来之前，将头发藏了起来。
但这些并没能瞒很久，头发掉落的速度，已经超过顾晏纾清理的速度了。
姚晴看着那一滩头发，愣了很久，然后伸出手将那些头发收集起来，扔掉。
顾晏纾刚收拾好垃圾，正见着这一幕，姚晴抬起头，与她对视，旋即，不在意的笑了笑，“你藏的不行啊”。
顾晏纾眼底微微泛红，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她忽然间，有些不敢去看这样的姚晴。
她转过身，任由泪水流淌。
那是她十年的挚友，也是她最喜欢的人，是拉她出地狱的人，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忽然间生出一种浓浓的憎恨，哪怕，被侵犯，被羞辱，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都不曾这样憎恨过。
但她现在真的好恨，姚晴做错了什么呢，她凭什么要有这样的结局呢。
姚晴走过来，抱住她的腰，顾晏纾一怔，被打断了思绪，姚晴头靠在她后背上，轻声道，“晏晏，最后一个月的时候，陪我出去逛逛吧”。
她吸了吸鼻子，慌乱的擦去泪水，“好”。
姚晴笑了，像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晏晏，别哭，我会一直陪你的，或许，我会变成风，变成小鸟，还会变成你最喜欢的小狗，一直一直陪着你”。
顾晏纾终于崩溃了，她捂住脸，“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姚晴，你别说了”。
每一句话，每一段回忆，都像是在她心上扎上一刀。
她不想姚晴死。
姚晴笑了笑，点点头，伸出手紧紧抱住她。
最后两个月，姚晴开始拒绝和程宣见面，她开始掉头发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很丑，然后，她开始写信，给姚霆，姜茹，程宣，茵茵，霍旋，还有她。
姚晴在顾晏纾的陪伴下，将姚茵茵接下来几年的礼物都买了下来，然后，录了视频。
她现在站起来已经有些困难了，但依旧看着镜头微笑，她说，“茵茵，我是妈妈”。
她隔着几分钟，抱着送给姚茵茵的礼物，在给予姚茵茵最后的温暖。
她不能陪姚茵茵了，但这些视频可以陪着姚茵茵，她的爱可以陪着姚茵茵。
顾晏纾自镜头后面看着她，泪如雨下。
最后一个月，她们一起出去逛，和霍旋一起，顾晏纾抱着姚晴，姚晴看着车窗外纷杂的景色，浮现出一抹很清浅的笑容。
顾晏纾看的心酸，侧过头不忍去看，她最恐惧的事情，已然渐渐变成事实，哪怕她再用力的去拥抱姚晴，也留不住她。
已成定局了。
霍旋透过后视镜看着顾晏纾的神情，女孩依旧是很平静的模样，只是眼圈很红。
她似乎很少，撕心裂肺的哭过，因为受过很多伤，所以清楚，哭没有用。
对她而言，哭不是为了祈求，只是因为情绪到了临界点，她不得不宣泄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内心疼的撕心裂肺，也依旧轻声在和姚晴说着话。
他看着她，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没有一件好事，顾晏纾身上，没有一件好事发生。
她一直在失去，却从未被击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