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心疾
06心疾
祁安显然是早就为林竹倾的到来做好了准备,厢房也提前打扫好了,生活用具皆是一应俱全。
要说这晋王府,其实林竹倾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它刚刚落成的时候,祁安便邀他来看过,那时候,一起来的除了祁洵,还有尚在人世的崇安帝。
崇安帝刚继位时,朝堂上是一滩结党营私的浑水烂泥威胁着皇权,北方又有虎视眈眈的北冥的不时侵扰,国库空虚,兵马老弱,他操劳了大半辈子,内行新政,外平边疆,硬是将这烂摊子给收拾成现在这个模样。
所幸他那两个儿子还算给他省心,从小便好学多识,世人皆称赞其继承了崇安帝的风度。
祁安和祁洵一起长大,一起上课,也没给弄出什么乌烟瘴气的夺嫡大战。作为普通嫔妃所出的皇长子,祁安很早就做出了待皇弟登基后会尽心尽力辅佐的承诺,一到年纪便受了封位,出宫建府了。
虽说放弃了皇位,祁安也没当花天酒地的闲散王爷,他在崇安帝在位之时便任禁军统帅,祁洵继位之后,官位也没改变。祁洵极富信任地将宫禁军统统交予了他训练管辖。
不过,祁安的职责再如何繁重,比起祁洵来说还是空闲许多的。林竹倾住在晋王府的这段日子,他一得了空儿,便总会去陪林竹倾聊天解闷,或是带着他在府中各处闲逛。
而林竹倾倒是很有客人的自觉,过了几日这般清闲的日子,见祁安迟迟不提,正准备自己同他去说辞行之日,却恰碰见祁安拿了套衣裳要给他试。
“入秋了,天气也凉了,知道相父怕冷,我叫人做了厚些的衣服,相父一会试试合不合身。”他兴致勃勃地将袍子抖开了给林竹倾看,那棉布料子是青蓝色的,袖摆上绣着竹叶的花纹,做工精致。
“殿下也太费心了。”林竹倾推拒道,“其实我差不多也该告辞了。”
“告辞?那相父预备去哪里?”祁安愣了一下,“总不能回林府吧,那你一定会被……“
“我想想……趁此机会,我准备遍游大钦诸地,视察视察新政在犄角旮旯的推行情况,等我游过一圈回来,陛下应该也成熟些了。”林竹倾仰起头露出浅笑,“而且……你父皇那时候也说过,要我代他见证这海清河宴。”当然这话不过是要他好好活着的意思。
“相父身体不好,如何经得起长期的颠簸?“祁安摇头道,“就算要走,也等我给相父准备些行装再走吧。“
后来林竹倾又向祁安提过几次,却都被他用差不多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再加上这几日正好多雨,本就不宜出行,这件事便这样继续拖了下去。
林竹倾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里,听着雨点打在屋顶上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忽地回想起多年前的这个时候,正是秋收之时,却碰上南方暴雨不止,引发秋汛,别说收割庄稼了,庄稼早都给泡烂了,甚至最严重的地方,连住房都冲散了。
灾报一路传来宫中,把崇安帝惊得直接昏了过去,林竹倾也是从那时候知道的崇安帝身患心疾的事。
“母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了,不碍事。”林竹倾被吓得够呛,崇安帝倒是毫不在意,稍稍休息了会,便立刻从榻上爬起来继续埋头到一堆案卷之中,“别担心啊,这病就是静养、别大喜大悲便可以了,这次是朕一下子太激动了。”
“陛下别太着急了。“林竹倾走过去,”今年的状元郎不是善水利的么?臣带上他,带上赈灾的银两去南方走一趟。“
“你……“崇安帝犹豫了下,握上林竹倾的手,”也好,只有派你朕才是最放心的。只是你得受苦了……“
天色渐晚,外头的雨声渐渐弱了,稀了。而如今,河道已被引流疏通,再加上各个郡县粮仓充盈,别说这样的小雨了,就是再像那年一样下个几天的暴雨,也不会闹出那样的大灾了。
崇安帝记挂此事,后来又亲自南下赈灾督查,林竹倾尚记得他在一片碧空之下,极目望着初初重建的简陋的一片城镇,悄悄地借着宽袍大袖的掩盖与自己十指交握:
“朕从不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创造出什么名扬千古的盛世,唯一所求,不过是,万千百姓不要再受这颠沛流离之苦罢了。“
“不。“林竹倾迎着风睁大了眼,”我们会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雨停之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的芬芳,伴着月色从窗户缝中透进来,林竹倾推门出行,抬头便看见天上明月盈满无缺,原来已经到了团圆的日子。
夜色沉静,月光倒映在地面上,交相辉映,勾勒出竹柏几相交错的暗色阴影。微风吹过,树叶翕动,带动着地上的投影也不住地荡漾起来,一圈,一圈。
恍恍惚惚地在屋室周围散了会步,林竹倾似乎听见呜呜咽咽的声音乘着风传了过来,一声,一声,轻重缓急,抽丝似的,羽毛似的,猫儿似的,隐隐约约地,朦朦胧胧地,像是小溪一淙一淙地缓缓流过山石。
停下脚步仔细一听,那声音模模糊糊地,怎唤的……似乎是“相父、相父“?再四下一寻——这声音,分明就是从祁安的屋里传来的!
祁安在叫他?可在这里叫,他怎么听得见?要找他的话,直接过来不就好了?
还有这种怪异的音调,是在干什么?林竹倾眉头一跳:崇安帝死于母胎里带出的心疾,若是这心疾同样遗传给了祁安……那他现在就是在求救!
在极度的痛苦中意识不清地向他最信任最亲近的相父求救!
该死,平时贴身伺候的仆从呢!怎没有一人发现!
林竹倾一下子什么也顾不得了,“叩叩”地在门上敲了下便直接踹开门冲了进去:“安儿,安儿你是在叫我吗?发生什么事了?”
他快步奔到里室,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祁安?”惊慌地看过去,正对上一双同样惊慌的眸子。
祁安坐在榻上,安然无恙,身前摊着件青蓝色的衣服,衣服的两个袖袍上——绣着竹叶的花纹。
祁安的动作凝固在原地,只剩下两侧的竹叶袖摆,小幅度地一晃一晃。单薄的衣摆上,缓缓洇出一小团深色的水渍。
一时间,万籁俱寂,唯余零星烛火跃动,发出轻不可闻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林竹倾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祁安眨了眨睁了许久的双眼,双唇嗫嚅:“相、相父。”
紧绷的身体陡然卸了力道,林竹倾缓缓地退着,垂下的手胡乱地往后面摸索着,想找个坐下的地方。
祁安垂下眼,自嘲地笑了声:“相父知道了?相父被吓到了么?“
林竹倾终于退到了椅子跟前,一把摔坐上去,指腹擦过旁边的红木案桌,发出抑扬顿挫的艰涩声响:“为什么?”
他皱起眉头,以手扶额:“啊……我真是……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是为什么啊……”
“至少我没像陛下那样,不是么?”祁安将自己的衣袍重新整理整齐,从榻上站起来,“如果不是今天被相父发现了,我本准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让相父接受的。”
“你们为什么都要盯着我啊?”林竹倾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声,苦笑着抬起头,“见色起意?还是说……是我哪里做的……让你们误会了吗?”
“难道说——“他忽地反应过来,”是你们看见过我和先帝……”
“先帝?”祁安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险些跳起来,“先帝?你、你还和父皇……”
“啊,不知道啊?”林竹倾收了口,“那继续当不知道吧。”
祁安自然不肯放:“相父,你和父皇又是怎么回事!”
“别瞎打听你父辈的事。”林竹倾随口驳了一句,立刻重新夺回了质问的气势,“祁安,我倒没想到,你救我出来,又千方百计地把扣我在这儿,原来是打着同祁洵一般的主意。“
“我可还真是——出得龙潭,又入虎穴!“
“你也不必再寻理由留我了,”林竹倾缓缓起身,”我还是回林府吧。“
“不是的!”祁安伸手将他拉住,“不是相父想的这样,我留相父在府,是因为现在的外面……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想让相父看见了心烦。”
林竹倾的手腕被祁安隔着袖袍握住了,衣料摩擦在皮肤上,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周身浮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就好似祁安方才那滩水渍通通洇在了他现在的衣服上似的。祁安也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松开了手:“额,相父……”
“外面出了什么事?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被祁安这么一说,林竹倾反倒开始心神不宁了,“你也别想着像祁洵这样软禁我,皇宫我没办法,一个王府我还是能想办法出去的。”
“相父一定要这么说的话……”祁安猛地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行吧,我明日放相父出去便是了,只是现在也到宵禁了,相父还是在这儿住一晚吧。”
“……也是。”林竹倾妥协,“那既然如此,我衣裳被汗湿了,还麻烦你一会派人给我送套——“
“没用过的衣服来。“
无节操小剧场:
其一
“其实趁你不在的时候,我在你那床被褥上也打过滚了。”祁安思考了会,还是决定不告诉林竹倾了。
其二
林竹倾:走之前,我要把我在这里穿过的衣服全烧掉
祁安(笨蛋版):烧给父皇吗?
林竹倾:……
ps:本来想写林竹倾发现的契机是因为祁安是腹黑,睡时猥亵说骚话,但感觉有点猥琐,就算惹
基因的力量真强大,父子的性向都一样~
先帝的死因逐渐浮上水面……当然,肯定不是儿子杀的,虽然这样设定会很带感,但是这样写真不配he了
一开始下意识地写成了林竹倾生气的剧情,但是这个人性格还是比较软的,这个时候不会阴阳怪气地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