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陆设计的设计
“来来来，请女史看看我的设计。”陆颖招呼沈二等人搬出新制的湖笔，一一放好。
“你总说设计设计，我看以后你就叫陆设计吧。”谷雨边看边调侃她。
“可以呀！是不是比陆侍诏高级一点。”
“何止呢！”谷雨手里拿起一支金镶玉竹笔，皱了下眉头，这可不是当时定的笔呀。莫非陆家有心偷工减料。
赵孟顼下马远远看着，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就说陆家没有材料吧。但是越看越是蹙起眉头。
谷雨将所有的笔摆放在一起，一排黄金檀，笔杆上刻了“洪福齐天”四字；一排金丝楠，刻有“万寿无疆”；一排金镶玉，刻有“永芳竹帛”。放在整体看，那排黄金檀却组成了了个大大的“福”字，金丝楠则是“寿”字，金镶玉则是“永”字，连起来就是“福寿永”，祝寿是再好不过了。
“巧妙，巧妙。”谷雨看了连连夸赞，她细看那笔头，与以往的精品笔略有差距，尤其是羊毫笔，笔头略泛黄，像是宿羊毛。
陆颖看出了她的顾虑，百变不如一试，当即取了一支羊毫笔，用温水开封，蘸了墨汁，递到谷雨手里：“试试？”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谷雨试着下笔，越写越流畅，彷佛人笔情融为一体，汪洋恣肆，“未果为结力不次……”一口气写完了28个字。
“好笔！”谷雨笑道，“这一支就胜过我案台上的所有了！”
“还有这个，你试试。”陆颖又拿了一支貂毫小楷笔，“这支抄经书绝佳！”
谷雨又试了试，这回写了瘦金体，“般若波罗蜜多……”也是一口气默完了经，只觉得还不够畅快，左顾右盼还想再试试。
“这个写瘦金体也相当好！”陆颖拿起一支羊狼兼毫笔，关东辽尾的叶筋笔，说着便落笔写道：“清和节后绿枝稠，寂寞黄梅雨乍收……永昼摇纨避繁缛，杯盘时欲对清流。”
“妙，真妙！“这支笔形如初夏辛夷，用来写夏日诗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谷雨一脸欢喜，又亲自试笔。两人你来我往，写到日薄西山，回头才发现地上已经磊了一大摞墨字，才恋恋不舍放下笔。
“不愧是陆侍诏后人，这瘦金体被你写绝了！”谷雨边翻纸堆边夸奖，“闰中秋月、秾芳试帖、五色鹦鹉，真没想到，妹妹如此精通。”
“女史姐姐过奖了，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水平，怎么能跟您比呢！”陆颖这代人，小时候练字是常态，颜体柳体赵体都过过皮毛，后来学设计的时候觉得瘦金体更吸睛，便苦学了几年，写来写去就那么几个帖子，自然是胸有成竹。
“你怎么能将笔头做得这么流畅？”谷雨问道。
陆颖笑到：“这得感谢赵经历，给我送来了一屋子的宿羊毛。”
赵经历见陆颖这回胜券在握，本就郁闷，不知回头如何跟方知府解释，又见她们两人写字写得酣畅淋漓，更是愁苦不堪，硬撑着站在那院墙下一动也不动。
“原来宿羊毛这般好呢！”谷雨也提高声音，故意说给那颓丧的赵经历听。
赵孟顼黑着脸，径直走到案台，提起一支最不起眼的羊毫，蘸了墨汁便挥毫落纸，一纸王羲之兰亭集序写得行云流水，心底暗暗佩服陆颖，无论是毛料还是木料，自己都断了她的后路，甚至在早在三伏天就开始布局，安排人散步流言说热夏必寒冬，忽悠大家早早准备了羊皮袄子，只有一些陈年的旧羊毛没处理。却没想到她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将笔商们唾弃的宿羊毛处理得如此巧妙。
“怎么样，赵经历？”谷雨问道，“这些笔对得起陆一品的名号吧？这品质能否代表望书镇，能否代表湖州，还请赵经历判断。”
“赵某人相信女史大人的眼光。”赵孟顼奈何不得，他知道此人也是赵德昭后人，虽被送进宫，却是太后亲自挑的，因太后当年只有祁国和顺安两个公主，早已出嫁。因此这谷雨从小被太后当女儿般养着。可以说，虽没有公主的封号，却是公主的身份。
赵孟顼自觉无趣，这些天一番苦心经营都被陆颖巧妙破解，痛心不已，便与谷雨告辞，留下身边小厮去蒙公祠，自己则在驿站换了快马回了湖州府。
“女史姐姐，你看这批毛笔，看得中的话，我就吩咐笔工们，加急定制了。”陆颖不提眼前的笔和当初定的笔的差异，只管问结果。
“你这丫头，心思活络得很！”谷雨笑道，“不过当时的契约写的也就是狼毫、羊毫、紫毫各二百余，至于用什么材料，口头上跟陆侍诏探讨了一番罢了，最终还是以笔庄的成品为主。”谷雨又拿起几支笔把玩一番。
陆颖趁机端出一只木托盘，托盘上有三只红漆香盒，隐隐透着一股香味。
“姐姐，你看看我这三盒刚窨出来的香怎么样？”陆颖说着便打开第一只香盒，介绍道，“这是鹅梨香。”
谷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接过盒子，凑近细看，笑道，“不错呀，很纯正，这心字篆香深得我意！”
“再看这盒，你猜猜是什么合香？”陆颖又递过来一只盒子。
谷雨打开盒子，取了一支篆香，在铜香炉里试了香，辨道：“檀木香，桂花，柚香。”又等了一会，问道，“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檀木加柚子皮，但因檀木香和柚子香都有些苦味，又加了少许桂花的甜香。”陆颖笑道，“舶香香烈，腥味又重，意味却短，木性大的尾烟又焦，眼下天干气躁，要是再用水沉香、龙涎香合香，容易秋燥。所以我呀，用最简单的材料，也是最应季的植物来合香，四是有序、万物有时，阴阳调和、形神具佳。”
“这个道理，宫里的御医也讲过，不过没人理他。”谷雨笑道，“市面上都以舶香为跪，沉香、龙脑香、塌香等等种类，尤其是刘家上色沉檀楝香，宫中妇人更是趋之若鹜，简单清淡的香反而越来越难得。”
“香点燃以后成了烟，就成为空气的一部分，我们日夜呼吸，进入心肺，自然要考虑是不是健康。”陆颖按照自己的经验，是万万不会点香的，她的理论是任何经过燃烧过程的东西都会产生化学物质，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
“妹妹你多虑了，哪味香料有毒，早就被御医们研究透彻了。”谷雨道，“比如，你知道的，麝香会滑胎。”
陆颖只好尴尬笑笑，她说得慢性中毒和立竿见影的毒药不是一回事，不过，在大部分人还信奉炼丹吃铅吞水银能长寿的时代，她的辩解有什么用。
“不过你这个香挺好闻的。”谷雨道，又主动拿起第三盒香，“我都迫不及待看看最后一盒，还有什么惊喜了。”
“最后一盒更简单，我点了试试。”陆颖说着便灭了柚香，点起了第三支香，“这支叫玩香”。
瞬间一缕清香冉冉飘起，渐渐飘出了一座天然森林，透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自然与清新。
“崖木、柏木？”谷雨不太确定。
“嗯，崖柏、松脂，加松针。”陆颖道，“宫里的贵人不会用松针合香，姐姐你猜不到是正常的。”
“我确实不知道松针也能这么好闻呢。”
“千年松，万年柏，其实松柏才是最好的搭档。“陆颖道，”这款香很神奇，自有一种天然的意境，有助于水面，姐姐要是不嫌弃，可带给圣太后试试。”
谷雨眼珠子骨碌一转，心想，你怎么知道太后娘娘睡眠不好。
陆颖见状，顿觉自己失言，便补充道：“以前我太奶奶呀，过了40就睡眠不好，后来在黄太史的一则书稿上看到这个调香方，便试了试，果然有奇效果。”
“既然是黄太史的香方，太后自然会喜欢。”经过陆颖一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谷雨收下了这三味香。
陆颖见天色已晚，不知该不该留她吃晚饭，宋人食不厌精，对饭食的要求太高，陆家的厨娘，也就是贝婶还不足以撑起这份场面。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在宋人这里，纯属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但是宋人好像没有赶夜路的习惯，何况她还带着很多新购的物资，这一带太湖水匪横行霸道，夜行实在不安全，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女史姐姐，我看天色已晚，不介意的话在我们东庄将就一晚？”
“哎呀，我与妹妹投缘，不知不觉大半日已过。”谷雨道，“叨扰了妹妹一下午，我们这就告辞了。”
两人一番告别之后，谷雨等人去了归安驿站，第二日便回了临安，当日便传信到湖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