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谢谢你
夜明珠的清光如月辉般越来越飘渺，墓室的天花板在夜明珠的余耀中难以琢磨，轻灵的珠光在稍稍黯淡的室内显得格外皎洁，明悬于空，俯照而下，绽放着冷冷的光，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高贵中带着冰冷。
白色的长罗裙染有血渍，却不染凡尘，王婷婷面色苍白，十分虚弱，软坐在冰冷的青铜地板上。她用那纤细且白得有些让人心疼的手，轻轻梳理着赤豹身上的毛发。
赤色的凶兽伤口似乎已经被王婷婷治愈，但那胜过它毛发的嫣红，无疑说明之前伤痕极其恐怖。不过，如今它也只是乖巧地趴在女孩身旁，闭着眼睛任由那瘦弱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低沉地呼着气。毛茸茸的文狸像树袋熊一般几次试图沿着白色裙摆攀爬上王婷婷的身前，却每次都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憨态可掬的姿态不由引得王婷婷发笑，但笑容却也显得非常的无力。
她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儿懵，刚刚的画面，那种灵血被吸走的真实感让她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有些觉得恶心。
无论是闻他人之言，亦或是资料上的信息，王国机关的评价都是疯狂与狠辣，但没想到竟然有如此食人之肉饮人之血的近乎变态的行径。
她感觉有些头疼，曲膝调整着呼吸，刚刚她紧闭眼睛，命运似乎一片模糊黑暗，就像眼前的青铜墓室一般。
脖颈处、肩部、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灵术治疗，但脖颈处依然传来寒意，并不是伤口火辣辣的滋味，而是那种无助的冰冷。
她微低着头,无力的两手，食指轻轻相抵，自语喃喃着：“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灵力无限接近枯竭的她，这时候的她就像一个被冤枉的小女孩，委屈……伤心……些许心慌。
软弱，无助，委屈……
甚至有些后悔……
后悔为什么不相信陈航会愿意跟她一起面对，后悔为什么不略微期待一下朋友不会在意她是妖怪的事实。
她觉得自己很愚蠢，陈航说得不错，她的确爱逞强。这种逞强，这种明明处于劣势，却还要独自顽固逞强的自己真是一种愚蠢。
文狸还在一旁打滚，赤豹依然乖巧地趴着，但它们的身影已经是模糊光影，淡淡的翠色光雨如萤火般缓缓浮起，渐渐消散……
“谢谢你们了。”
刚刚的战斗，然后用灵术再次治愈她们的伤痕，她的灵力近乎枯竭，而原本就不属于人间界的它们，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王婷婷轻言道谢，勉强地微笑，试图再去抚摸它们的毛发，然而没有那种柔顺的舒适，不过是夜明珠的辉光下，一抹虚妄而已。
它们离开了……
少了二兽的动静，整个墓室似乎更加安静，那原本皎洁的珠光似乎也冰冷如雪一般，就这样覆盖在女孩那柔弱的躯体下。
青铜墓室内在夜明珠的清冷下，死亡的凝重感再次从四处的阴影中爬出。如一首缠绵无章的诗，丝丝缕缕笼罩着她。
孤独……
孤独是一种有意识的悲观，无意识的自在独行。空气中的孤独，不过是拼命呼吸而只能感觉到自己罢了。
红尘不堪破，醉眼恣我生。
【我这样一个尘世外的妖怪，依然喜欢热闹在别人的开怀中，在人类的城里流连。待独处之刻，心里伤一层一层剥开，任由我自己一一舔舐，却真的很难以平复啊。】
心里有着太多的不甘愿，某一瞬间，她不由会胡思乱想着，心情也会阴晴不定。她所苛求的，不过是蜷缩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作为一个小女孩静静地观望罢了。
【我好像……】
【真的……真的喜欢上了人类的生活……】
明明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偏偏又活了下来。甚至，还经历那样不愿回忆的事儿，而且明明已经鼓起勇气走到了那扇门前，甚至已经闻到了门后那片彼岸的花香，却又远离了那扇门。
那个男人，消失了……
什么都没留下……
就如同被拿出棋盘的棋子一般，直接被移除了。如同一出可笑的恶作剧，愚弄了她一番。
滑稽，可笑。
而当她再次回忆起那耳畔的疯狂的气息，那紧闭双眼的黑暗中彼岸花的死亡的气息。似乎已经失去了初见的勇气。
她很疲惫，呆呆地屈膝而盘，坐于原处。
即使猛然间耳畔嗡嗡震响，即使眼前的一切有些让人昏阙，整间墓室似乎都在微微震颤着……
她……无动于衷，仅仅是坐在那儿。
那青铜板相互碰撞的吱呀声，如同成千上万的蚕虫啃蚀桑叶般毛骨悚然。
她只是双手环抱于胸前，微微地低着头，面色平静。如冬夜中，蜷缩在月光冬雪下的小姑娘。
时间的长河流逝，不知流淌了多远……
“你……还好吗？”
安静……
“看你一直没来集合，我就擅自进来看看，有……发生什么吗？”
声音轻飘飘的，听着没有丝毫的力气，但却让人听得很清楚。
她，不由微微抬头，视线有些模糊，可能是灵力临近枯寂的原因，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男生淡蓝色眼神里的宁静，甚至比那夜明珠的清光，还要皎洁。
她确实太累了，也太虚弱了。甚至连遮挡她薛荔而绕的白色长裙的幻术都无力施展。明明最害怕的事儿发生了，但不知道为何，她忽然觉得可以放下心来。
【他……没发现吗？】
她不由偷偷看了眼男生，心中暗想着。
不过软弱总是一时的，愚蠢也总是一时的。
她是王婷婷，她从来都很坚强，同样也很聪明。
原本的迷茫，似乎在看见男生的那一刹，与他眼神对视得那一刻，她有些迎刃而解了。
那双淡蓝色的眼眸很宁静，没有阴晴圆缺，没有锦绣山河，没有花香鸟语。但他眼睛很漂亮，因为平静，因为那双清澈的静瞳中只是映射着她自己。
宁静而清澈。
仅此而已。
微笑。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