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杀死
“……这一句‘他就在那里筑了一座坛，求告祂的名……他的仆人便在那里挖了一口井’，‘井’代表什么呢？”
“不妨往前看，他来到异国，是客旅、是寄居的，而‘井’是活水之源，代表令人苏醒的、无人可夺取的存在。”
“所以……挖出一口井，他就真正有了所居的地？这样一来，不属于那里的人也就无法侵扰他了吧！”
“但他仍然无法摆脱忧愁，就像旁人对他的仇恨，是永远不会停止的。1”
“为什么会这样……”
手中的魔法阵逐渐消散，抬眼，圈那边的红发垂落几缕，随着主人投入的思考而轻微晃动。
这是她第五次来，也是魔法阵的第五次失败。昆西多次调整修正，却无一例外地没有进展。
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解法？
获知预言所示通常有两种途径，接近关联者，施以寻真术，或以推衍定论。通过前者往往能得到更为清晰准确的结果，相应的，限制也会更多。
“……他到底该如何做呢？”对方对此尤为苦恼。
两人在聊某本圣者传中的故事，她似乎惭愧于自己对教廷所知甚少，第二天来时便带了本圣者传，向昆西询问不懂的释义与内涵，倒也不算无话可说。
知晓伊丝的身份来历不是难事，但她未曾提起，昆西自然不会点破。
“在神面前，我们首先正视自己的心志与道路是否正确，当我们与神有正确关系时，所行方能对人有益。止恶行善，就不至于茫然无措。2”
“原来如此！”红发恍然大悟地抬头，然后随坚定的点头跳跃，“我明白了。今天也非常感谢您！”
她合掌鞠躬。
“我该回去了，明天见！”
面对这始终不变的结束语，昆西不知该如何回绝。
既然寻真术行不通，那就没有接近她的必要，他的课修也不必因此中断。
轻快的脚步小跑着离开了。
掀开幕帘，见到守候在外的神父卡尔，昆西突然意识到自己思路被带偏。
……根本用不上道别或拒绝，他不在，也会有其他神父为她告解。
况且，他本来也不是真正的神父。
伊丝走出教堂，抬手遮了遮耀眼的阳光。阳光明媚的下午，就这么回王宫倒是浪费。
车夫罗宾是尤塞里安安排的人，专门负责伊丝出行。让他在大街上缓行，伊丝趴在车窗边欣赏王都的景色。
若以洛亚小镇作为参照，可以说王都华美得近似天国。马车这次沿云杉大街走，两旁经过的建筑和景别都分外美丽，清新疏旷。
路边有玩耍的孩童追逐而过，他们手中握着小巧的木质剑盾，高声唱着：
“……
为了可爱的普亚姆林，我愿把荣誉丢弃。
我不妨拔出杜朗达尔大战一场；
金子做的剑把将会沾满热血。
即便巨龙来此亦是自取灭亡，
我敢说，所有敌人都将死路一条！
……3”
大人们在一旁笑看他们表演，还不时叫好。
拉着马从小跑转为慢步，罗宾自然流露笑容。
这首歌颂勇者的诗歌近日才流传出，不过两日便人人皆知，从街头唱到巷尾，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他从尤塞里安殿下幼时便开始服侍，知道殿下经历过多么艰苦的锻炼才达到如今的成就，尤塞里安值得最高的赞誉和爱戴。
想起正坐在车上的女孩儿，罗宾不由感叹她的幸运。若不幸运，怎会恰好相救殿下于危难时，怎能得殿下垂青顾念？
从此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贵族，余生尽享荣华富贵。
童稚的唱诗声尚未跑远，罗宾流连，却听车上的人轻声道，“该回王宫了。”
-
“伊丝小姐，今天的晚餐是鸡肉蘑菇浓汤、香煎银鳕鱼、比目鱼柳条、迷你香肠酥皮派、蔬菜沙律和香草奶酪，特意按您的口味让厨师调味得清淡。”女仆一面介绍，一面贴心递上擦手的巾帕。
“谢谢。”
女仆们暗中瞅她脸色，没瞧出任何排斥厌恶，心中的大石落了落。
可再看，虽然伊丝表面微笑，实际相比以往更为疏离，她们的心便始终高悬，着不了地。
那天被伊丝撞破她们背后议论，虽然艾尔玛是主力，也并非所有人都在说她坏话，但在那个情况下，很难能把谁单独摘出来，要是惩罚，整个宿舍都得遭殃。
即便艾尔玛说伊丝得罪了歌莉娅小姐不会有好下场，可她们不过是女仆而已，要是被记恨，首先翻不了身的肯定是自己。
面对女仆们的殷勤讨好，伊丝泰然接受。
无关紧要的人懒得理会，餐饭浓淡也无甚区别，随意吃过两口将人打发走，她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慵懒地仰面靠坐，她闭眼假寐。
安静间，桌边的细刀忽飞到伊丝手中。
睁眼，她随意在手臂上剌开道口子。
目不转睛地盯着皮肤破开，鲜血顺着细白的小臂滑落，聚成血滴落进茶杯，最多三滴血后，伤口已然愈合。
变态。
趴窝的黑猫冷眼瞧着腹诽。
虽然这样的场景日日上演，但不妨碍它见一次说一句变态。
怎么会有人能面无表情地拿刀在自己身上比划，一划就是条大口子，不仅自己盯着看，还全程一副无聊无感的表情……是龙也不行！
她该不会是那什么抑郁症，就是病情严重了会自|杀的那种吧？！
想到这儿，赫尔涅迪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梢，却见伊丝忽而高举细刀，重重往自己胸口戳去。
！！！
你这严重得也太快了！
黑猫顿时全身炸毛，蹬地而起，飞也似地狂奔过大半个房间，猛地跳到伊丝腿上，四爪左右齐蹬要爬上她的胸前去拔刀。
喂喂喂！蠢货！伊格尼丝！
你他妈别死啊！你死了老子怎么活啊操！
眼前倏地蒙上层雾，看什么都模糊不清，它爪子乱扒，无意间抓到刀把，哐啷一声，小刀落地。
哭嚎之中，它隐约觉得有哪儿不对。
低头的瞬间，银晃晃的细刀静静躺在地上。
……插进胸口的刀碰一下就能掉吗？
爪子往上抹一把，干燥的。
血呢？
眼睛眨眨，使视野清晰，恰巧对上双似笑非笑的眸。
“你干嘛？”伊丝问。
“……”
黑猫伸出爪子，还原刚才碰到刀的角度。
很好，在腋下。
四爪齐蹬，它爬下伊丝的腿，时光倒流般沿原路返回。
“走什么。”冷不丁被伊丝一把抱起，背脊感受到她胸腔振动，“傻猫。”
双目无神的黑猫瞬间暴起，张牙舞爪恨不得抓花她的脸。
你他妈才是傻冒！老子是龙！龙啊！！
-
艾尔玛蹲守在走廊角落，手中端着猫食盆，眼睛紧盯伊丝房门下的小门。
小门板推开，黑猫气冲冲地走出来，从头到尾抖了个边，像是要把什么讨厌的东西彻底甩脱。
可恶的伊格尼丝！恶作剧很好玩是吗！吓得龙心脏骤停很好玩吗！啊！
“喵～喵～~”
诡异仿佛幽魂索命般的叫声从走廊角落传来，黑猫登时就是一个激灵，瞪圆眼望过去，却看到了那个烦人的恶毒女仆。
艾尔玛一边晃动展示食盆中的猫粮，一边引诱地呼唤，“过来呀，小黑，看，有好吃的，过来呀，喵～”
啊！我的耳朵！
赫尔涅迪亚猫脸扭曲，只觉眼睛耳朵都备受折磨。正好被恶搞的怒气无处发泄，它立时飞奔过去。
艾尔玛见状大喜，蹲身放低食盆，却不想跑到身前的黑猫突然拐弯侧身后踢，直接将食盆击飞，紧接一个划转的大动作，精准飞扑上头顶，抱头就是一顿狂挠。
叫叫叫！大晚上的叫魂啊！不发火把猫当傻子是吧！
艾尔玛惊恐吸气，伸手使劲掐拧猫身。
黑猫吃痛，怒气值瞬间爆棚。
滚呐！凭你也配碰老子！
艾尔玛手长，劲儿也大，扯尾巴抓腿揪毛掰头，誓要收拾这只可恨的畜牲。
黑猫不甘示弱，直接亮爪上牙，扯一把头发，再挠一爪子血痕，仗着身体灵活，绕着圈地闪躲，在她后背上蹿下跳，不放过任何能留下抓痕的机会。
谁知艾尔玛耍了个心眼卖破绽，它一时不查，直直跳进她掌中。
艾尔玛狞笑着掐住猫脖子，被抓花的脸阴沉丑陋。
黑猫暗道不妙，双爪扒住她手腕抓出数道鲜红长痕，身体使劲挣扎。
双眼怒瞪，脖颈涨红，艾尔玛竟生生咬牙忍住了，另一只手强硬逮住它两只前爪，大力把猫往墙上狠砸，砸得它眼前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耳朵软趴趴地半折，湿润温热的液体将顺亮的毛发濡湿，四肢无力下垂，方才停手。
这边角落少有人来，只有走近才能看见墙后的情况。刚才虽然尽量克制着不发出声音，但这死猫弄出的动静不小，万一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跑啊！有本事再跑啊！”
艾尔玛手上加力，指甲都深深嵌入小猫细弱的脖颈，恶狠狠掐着它甩晃，听它发出艰难的咽声，只觉得满心舒爽，笑时扯到脸上的抓痕，痛得嘶了声。
想到自己被抓花的脸，这些天因为这一主一猫受到的折磨和责难，为了找猫快要跑断的腿，还有不得不清理的猫砂，艾尔玛就恨不得当即掐死它。
但是不行。
如果猫死在这里，那她也完了。
她不能因为一只畜牲毁了以后的人生。
见黑猫的眼珠几乎要翻过去，呼吸微弱，艾尔玛方松手，任它无力坠地。
“……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怪你们！”艾尔玛咬牙。
掐开它的嘴，却发现手指竟然在不听使唤地颤抖。
看着指间被染红的痕迹，她努力撑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是被逼的，她都是被逼的，没事……猫粮，对，猫粮！
胡乱抓一把洒落的猫粮，艾尔玛手抖如筛糠，对准猫嘴就要塞进去。
赫尔涅迪亚费力抬起爪子要拍开，落在艾尔玛手臂上却不痛不痒。
它憋屈到底，它疑惑至极！
自己好歹是头龙啊！被数百的精锐人族骑士合力杀死也就算了，可被个普通女仆杀死算怎么回事？
换个外观，战斗力就直接跌破负数了吗？
别说它没脸，祖|宗往上数十八代，脸皮也没法兜住吧！
“……吃下去，快吃下去！”艾尔玛神经质地碎念。
黑猫绷着嘴巴抵死不从，天知道这猫粮里加了什么见鬼的东西，而且还是她用手在地上抓的，脏死啦！
可惜，意志的坚强抵不过躯体的柔弱。脸皮快要被撕破，被手撑开的嘴皮下，是它呲不拢的牙缝。
妈的！做个人吧！谁喂猫从牙缝里硬塞啊！
手上再被抓挠几道，艾尔玛惊讶于黑猫恢复之快，生命力之强，顿时喜出望外。
还以为自己下手重了，担心它立马死在面前，没想到它竟然还能活蹦乱跳的。
好，太好了！只要喂它吃下猫粮，之后这畜牲的死活就再与她无关！
黑猫简直想哭，可恨自己没有一口严丝合缝的铁齿铜牙。
伊丝！伊格尼丝！救命啊！杀猫啦！
夜风掠过黑暗的角落，将清冽的女声随冷意送至僵持的一人一猫身旁。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