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告解
黑猫焉嗒嗒地趴在树上，那一巴掌的威力还没缓过来，头晕脑胀有气无力。困，但莫名烦躁得睡不着，它猜多半是饿的。
一只鸟看不见猫似的落在面前树梢，黑猫只睁开半只眼瞧了瞧，又不感兴趣地重新闭上。
不远处传来女孩子们的交谈声。
“消息到底准不准啊，别白跑一趟。”
“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怎么可能会有假！”
“让仆人动手就好了嘛，真没必要亲自来，毕竟是王宫，要是闹出点什么动静……”
“少说废话，不去就滚，我可没让你们跟着！”
几人像是起了小小的争执，领头的小姐气冲冲地快步走过，后面几个犹豫一会儿，还是追上去哄人了。
领头的态度稍微和缓了些，“放心，我们只是去拜访王后陛下，顺便在花园参观而已，会有什么麻烦呢？”
一行人走远了。
黑猫打个哈欠，冷不丁吓飞了小鸟。估摸伊丝差不多已经出了王宫，它轻巧跳下树，准备回窝吃点儿东西，再好好睡个大觉。
它还在长身体呢。
……
第二次来到教堂，伊丝熟门熟路地走进礼拜堂，在上次的位置坐着睡觉。
因精神力大量消耗造成的头痛跟肉|体受伤造成的疼痛不一样，后者能让她感受到愉悦，前者只会让她心烦气躁。
她是龙，即便懒于修行，天生血脉也让她成长为最强大的龙族之一。流淌的时光为她覆上无坚不摧的鳞甲，漫长的岁月里，她早就遗忘了“疼痛”这个词的意义。
没有人可以使她感到疼痛，哪怕她自己。
在遇到尤塞里安之前，伊丝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当发现小小的木刺竟然能穿透她的皮肤时，本以为已经消失的痛感迟钝地慢慢复苏。
那一刻，她切实感受到心脏在胸腔跳动。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沉迷于给自己制造各种伤口，不同事物造成的痛感都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都让她兴奋无比。
唯一遗憾的就是，伤口恢复得太快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最初的快感太强烈，普通的伤口无法再让她感到满足，自己动手也很难产生能让她头皮发麻的刺激感，于是伊丝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只偶尔来给自己来一刀解解闷。
胀痛的头脑在进入教堂后得到舒缓，仿佛回到她的温床。伊丝闭着眼，呼吸悠长，像是陷入沉睡。
谁也看不到，无数星光从四处飘来，围在她身周欣喜跃动，几乎裹成了厚茧，迫不及待地钻入她的身体。
这些都是伊丝遗失的力量。
来自圣殿深处的呼唤与牵引，她能清晰感觉到。
祷告室内，正捧经念诵的青年若有所感。
又来了吗。
莫名的预感说不清好坏，但潜意识告诉他必须重视。
夹好书签，昆西将厚重的典籍整齐放回原位，走出祷告室。门外的骑士行礼，他抬手示意，跟随无形的指引走向礼拜堂。
仿佛昨日重演，当他到礼拜堂门口时，那人已经离开。
坐在同样的位置吗。
不待值守牧师说，昆西前往告解厅。
忏悔者室已经掩上门，昆西掀开了神父座的幕帘，对上卡尔神父错愕的脸。
似乎还没开始。
以为圣子殿下有事找他，卡尔二话不说当即出来，谁知昆西反而进了神父座，向他轻点头后，将幕帘拉上了。
卡尔呆若木鸡。
……什么意思，圣子殿下要给他代班吗？？
“您还有其他事吗？”
昆西刚坐下，隔间便传来轻声的问候。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若是换种语气，会像是对神父刚才随意的进出表达不满。
可对面的人明显没有这个意思，还生怕自己的问题会使他误会，连忙补充，“如果耽误了您的事情，请您不用在意我，我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话语小心翼翼地穿过隔板洞口。
以神父的视角看不清信徒的模样，洞口处是一截细白的脖颈，旁边垂着耀眼的红发。
昆西垂眼。
是她没什么要紧，还是没什么要紧的事？
“神父的正职，是聆听信徒的告解。”
对面的人似松了口气，忽然觉得不对，“您……刚才那位神父去哪儿了？”
昆西：“……他有事。”
比正职还重要的事？
伊丝斜坐在忏悔席上，指尖勾动缕缕星光。
昆西一板一眼道：“神圣光辉将照耀心灵，使你诚心诚意告罪，并接受仁慈父神的恩宠。你需要父神怎样的帮助？”
听他说完后，对方的声音又慌乱起来，“我并不是前来告罪的，我无罪……我是说，我不认为自己犯下过足以劳烦父神的罪行。”
越解释越乱，她沮丧道：“对不起，我以为告解室是可以只和您聊聊天的，我并没有做好忏悔的准备……”
将脑子里的告解书合拢，昆西说：“可以聊。”
“真、真的吗？太好了！”她似乎高兴极了，声音中瞬间注入活力，“其实这是我第一、噢不，第二次来教堂，也是第二次来告解室，但上次没能跟那位神父说上什么话，有点遗憾，所以才又来了，可惜他有事……当然能遇见您我也特别开心！”
看来卡尔的确是位优秀的神父。昆西随意地想。
他手中显现光点，缩小的魔法阵在掌心成型。
“我之前住的小镇没有教堂，所以了解得不多……”
事实上是无信仰者。
即便没有教堂的地方，信徒们往往也会在家中进行祷告。父神的光辉照耀大陆，只要真心信仰，不会有不了解一说。
昆西不是激进派，对无信仰者没有无谓的偏见。手持魔法阵，他静心感应，探究那个模糊不清的预示。
“……我有点想家了。”对方轻轻叹息。
魔法阵倏然溃散，疑问并未得到解答。
平静放下手，昆西道：“你可以回去。”
“不，至少不是现在，来到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并不后悔。”
“仁慈的父神会给予你助佑。”
“感谢父神，也感谢您。”她合掌感谢，“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昆西并未回答。
他今日已经违反了两次准则，扰乱神职者履职，以及一道谎言。
对方从沉默中得到答案，转而问：“那下次还可以找您聊天吗？”
“……可以。”
“真的非常感谢您！”对方似乎高兴得蹦了下，“我不再耽误您时间了，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吗。
希望下次，他能得到答案。
走出神父席，卡尔神父正等在外面，昆西向他点头，缓步离开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