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奖赏
半夜，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伊丝突然打开门，差点把人吓得一跳。
尤塞里安飞快眨巴两下眼，往后退一小步，“怎么还不睡？”
当然是睡不着。
伊丝垂下手，不太自在地捏了捏身上的丝绸睡裙，并不习惯这种柔滑似水的触感。床很大，也很柔软，睡在上面就像陷入一朵云。空气中飘散着不知名的雅致熏香，家具都由昂贵的红木制成，还有精致的茶具和长绒地毯……
都不是她所知的模样。
此刻没有多余的人在，不用再压抑什么，伊丝撞进尤塞里安怀里，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我在等你。”
尤塞里安顿时心软成一滩水，一边感叹自己对伸出小鸟爪子的伊丝真是毫无抵抗力，一边毫不犹豫地揽住她。
“抱歉。”他也有些懊恼，没想单独抛开伊丝这么久，但被家人留下追问，好不容易才脱身。
伊丝只是依在他胸前摇头，像是打断道歉，又像撒娇似地表达依恋。尤塞里安便不再说话了。
今夜月色正好，明澈的月光透过窗，披在安静相拥的两人身上。
半晌，伊丝脸红红地退开，“你好臭。”
尤塞里安失笑。他被父兄拉着喝了酒，本想先回去洗漱，从女仆处得知伊丝的房间就在他隔壁，没忍住想停下来看看，谁知道这一看腿就挪不动了。
双臂一收，又把人拢回来，脑袋故意放她肩膀上，咕囔，“刚才还不嫌，用完就丢。”
伊丝推了两下没推动。
到了自己的地方，倒是底气都足了。
顾及夜深，赶路疲惫，尤塞里安没多闹，却又不舍得放开。终归克制着，把人牵回门前，眼睛还在流连，问些关于是否满意房间的话，要是不喜欢可以换。
“其实别的房间只是装饰有区别，视野不如这间好，开窗就能见到我跟你说过的蔷薇园，整年都有花开。”
而且还在隔壁，离他最近。
他的殷切写在脸上，想忽略都不行。
“好，我会考虑换个房间的。”伊丝权当听不懂暗示。
“……”
尤塞里安略幽怨地叹气。
伊丝笑，“逗你的，这里很好，不用换。”
对话到此应该结束了。月光在门前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尤塞里安在门外，伊丝在门内，不能跨越了。两人心照不宣，此时跟在山中不同。
“小黑呢？”
“睡着了。”伊丝瞧着他笑，“快回去休息吧。”
真是狠心。
尤塞里安跨步上前，踩进明暗的分割线中，两道身影在暗色中一触即分。
眼眸明若星辰，尤塞里安压住唇，“明早见。”说罢，率先回了房间。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一只黑猫倏然从外跳上窗台，长尾摆动间，它一只前爪探过玻璃，那处立刻泛起水波似的纹样，待黑猫穿过，又恢复原状。
猫无声跳下，昂着脑袋从伊丝身边走进房间，看也不看她一眼。
手背贴了贴额头，伊丝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终于听见关门的“咔嗒”声，尤塞里安长舒一口气，放松身体倒在床上。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要是过去有人告诉他，他会因为一个女孩子变成现在这样，他肯定不会信，说不得还会认为是挑衅，附赠一顿毒打。
手臂搭眼上，他想到方才伊丝惊讶的脸，忍不住吃吃地笑。
晚安吻而已。
虚虚握手，只捏到空气。
真是奇怪啊，明明只隔一堵墙，怎么还是觉得很远呢？他叹。
太阳快点升起来吧。
-
次日。
伊丝刚打开门，就见到倚在窗边的尤塞里安。
他换回了属于王子的装束，胸肩挺括，深蓝描金的修身长外套在腰线收拢，略宽的马裤扎进长靴中，领口和袖口都有金色纽扣做的装饰，在初阳中熠熠发光。
堪称华丽的容貌，以及自然流露出的孤高，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伊丝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早上好！”尤塞里安听到开门声就抬起眼，自然扬起微笑。
无形的薄冰在阳光下融化了，成为汩汩的春水。
“……早上好。”伊丝拎起一点裙摆，走路时小心翼翼的。
她没穿过这样盖过脚面的裙子，但这已经是衣柜里最合适也最简洁的一条了，其他的更长，一些还有夸张的拖尾。
尤塞里安迎上去帮她提着，一边看她一边笑，被伊丝没好气地瞪了眼。
伊丝皮肤白，再被素雅的白裙一衬，更显得娇嫩。
“很漂亮。”他凑到伊丝耳边说。
见到她的第一眼，尤塞里安便觉得伊丝适合华丽的装扮。她实在美得出挑，像误落山间的精灵，粗衣虽然不会掩盖容貌，却像明珠蒙尘，不免令人惋惜。
伊丝偏过头轻哼，上翘的嘴角却没藏住。
尤塞里安带她去吃早餐，结果刚走没两步，他们就被一群女仆拦下了。
“日安，尤塞里安殿下，陛下及王后请您和伊丝小姐一起用餐。”
尤塞里安点头，“知道了。”
话音刚落，伊丝就被女仆们簇拥着退回房间，两排衣裙紧接其后进了门，听见伊丝略显慌乱的低呼，尤塞里安下意识要跟进去，却被一名年长的女仆挡在外面。
“失礼了，殿下。”
大门无情关上。
“诶——”
伸出的手无力扶额，尤塞里安只好回老位置等着。
杂乱的脚步声和话音从门那边传出。
“哦不——你们做什么！”
“……请您站直，吸气，对，就是这样。”
“救命……”
“才开始而已。”
“等等！那个就不用了吧！”
“请相信我，您会感谢它的。”
……
兵荒马乱的动静听得尤塞里安哑然失笑。
不得不说，训练有素的女仆效率很高，不多时，门就打开了，女仆鱼贯而出，垂首立于过道两旁。
尤塞里安站直，莫名有些紧张。
年长的女仆长停在门边，露出身后的女孩子。
胭脂红的方领长裙，半臂下是垂散的蕾丝喇叭袖，在惊人的细腰处做出褶皱，精美的绣花和蕾丝在裙摆上堆叠出质感，被鱼骨撑起蓬松的弧度。
长发用缎带盘起，简单装饰，露出少女秀美的脸庞和肩颈线条。双颊绯红，一手捂住胸口，滑落到肘上的蕾丝袖像朵盛开的鲜花。
尤塞里安几乎呆住了，一时忘记呼吸。
女仆长清咳两声，“时间不早了，陛下和王后还在等您呢。”
尤塞里安不好意思地掩唇偏脸，而后走到伊丝身旁伸出臂弯，“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伊丝抿笑，搭上他的手臂。
尤塞里安让仆人不用跟随，走出一段后，伊丝才算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有多折磨，穿束腰的时候，那个女仆长简直把她往死里勒。原本还要往脸上刷粉贴痣，被她严词拒绝了，最后只涂了唇。
“还好吗？”绕过晃眼的前胸，尤塞里安不着痕迹地瞥她的腰。在门外都能听出伊丝虚弱的抗拒，大概猜出了原因。
要不是怕弄乱发型，伊丝简直要倒在尤塞里安身上。她长吸口气，再一点一点呼出，木着脸道：“非常不好，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沉重的脸色不似作假，尤塞里安没想到这么严重，当即拉她往回走。
“干嘛”
“换衣服。”
伊丝好气又好笑，换衣服再被折腾一回？
她把人拽住，无奈道：“我只是紧张。”
尤塞里安怀疑地瞅她腰，本来就瘦，现在更像一折就要断掉似的。
“真没事。”伊丝拉着人继续往前走，“跟我说说陛下和王后吧，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尤塞里安还是不放心，迟疑地跟上。他想了想，关于父母的记忆不多，印象中都是宽容的长辈，挑出一些喜好说了，让她放松就好。
“别担心，我会一直在身边的。”
尤塞里安一路帮伊丝提着裙摆，到厅门前才放下。仆人传了话，厅中就传出威严的声线，“都进来吧。”
尤塞里安捏捏伊丝的掌心，和她一起进门。
国王路易斯坐在上首，王后在侧，同坐的还有二皇子夏普。
“不必多礼，先坐下用餐吧。”王后微笑着向伊丝招手，“到我身边来。”
伊丝依言过去坐下，刚靠近便闻到馥郁的花香。
“坐吧，好孩子。”王后牵她的指尖，“伊丝，对吗？”
“伊丝·莫莱德，陛下。”
“多亏你救治了尤塞里安，否则……”提到这事，王后就要流泪，她捏起手帕一角轻点眼下，“抱歉。”
“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平安就好。”国王安慰她，再看向伊丝，竟向她颔首，“我代表普亚姆林皇室，向你表示最真诚的感谢。”
帝国的掌权人向她致礼，伊丝哪还能坐得住呢？当即起身向国王与王后行礼，脸上飞红，“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国王点头，“你很好。不管是对作为家人的我们，还是对帝国而言，尤塞里安都十分重要。你救下了他，自然是立下大功，你可想过要什么奖赏？”
奖赏？
伊丝垂眼，余光扫向尤塞里安，对上了他灼灼的视线。
尤塞里安的眼神不加掩饰，清晰落入旁人眼中。他人如何作想，尤塞里安并不在意，他现在只关心伊丝的想法。
伊丝摇头，“陛下，我并非因为奖赏救人，也并不需要奖赏。对我而言，和尤里一起度过的时光已经是最好的回报。”
她侧脸，和尤塞里安相视一笑。
“不用着急给我回答。”国王依旧笑着，像位平易近人的长辈，“我许你一个承诺，等你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兑现。”
“我的想法或许不会轻易改变。”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母亲，您真该带伊丝小姐去您的私人花园看看。”未曾插过话的二皇子打破那点宁静，“父亲承诺为您打造的花园，怕是掌管鲜花的神明看了都要羡慕。”
王后嗔道：“你呀！”
话题愉快地转了过去。
确实如尤塞里安所说，国王陛下虽然看起来严肃，但只要不涉及政事，私下在小辈面前还是非常宽和的。王后是温婉柔和的美人，一举一动都优雅非常，展现出极好的教养。夏普王子也是温和的性格，谈笑间令人如沐春风。
早餐丰盛，用到中途时，有仆人在门外报，“迪安·威尔斯阁下请求拜见。”
国王立刻放下手中刀叉，“快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