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王宫
杀死最后恶龙的勇者、普亚姆林帝国的三皇子，尤塞里安·斯诺·普亚姆林活着回来了。
消息一出，举国沸腾。之前便有屠龙的传闻，直到今天才真正被证实。为了迎接勇者归来，国王陛下下令举办巡游庆典，让所有人亲眼见证这一伟大壮举的战利品——
一颗属于恶龙的头颅。
两侧持斧枪的士兵隔出宽阔大道，成百的骑士将高台环绕，狮鹫在半空守护。高台之上，金色的光幕之中，安放着那颗巨大的、惊人的龙头。
只是远远望去，围观的人都身心俱颤，不由匍匐叩拜。凶狞厚重的恐怖感如雷云压顶，轻易不敢直视。
巡游车上，身穿洁白长袍的法师们高举魔杖吟唱冗长咒语，玄奥繁复的符文在光幕上浮现流转，似条条锁链，将陷入永眠的巨龙封印其中。
没有花哨的装饰，没有动人的歌舞，没有洪亮的演奏，但每个人都被牢牢攥住了心神，自发跟随车队，静穆而狂热，宛如朝圣。
当巡游车重新驶回王宫外宽阔的图赛广场，几乎水泄不通的人群拥挤着分开道路，自持身份的贵族也不得不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被士兵拦在空地之外。
二十五只狮鹫阵如箭矢，自天际破云啸呖飞跃至广场前方。惊呼如浪潮，珀西翻身而下，快步行至阶梯前朝上屈膝行礼。
“猎星骑士团，珀西·雷诺兹，幸不辱命。”
……
尤塞里安接抱住狮鹫背上的伊丝，待她站稳才松开手。没有环视周围人潮，或是向矗立在中央的威严执剑者雕像朝拜，他只定定注视巡游车高台上闭目的红龙头颅，诸多复杂情绪澎湃翻涌。
那头红龙，曾高傲蔑视，曾愤怒咆哮，也曾浴血狂战，记忆刻骨铭心，注定永生难忘。
尤塞里安不由自主地走近，护卫的骑士交换过视线，没有拦他。
他亲眼见过恶龙，与它殊死搏斗，如今它单剩下一颗头颅，凶威不再，被它眼中蝼蚁一般的人类肆意观赏，而自己却还站在此处。
快意吗？仇恨吗？
可他只感到无尽悲凉。
以血肉换血肉，值得吗？
伊丝中环抱黑猫，亦在打量那颗龙头，眉梢微微挑起，眼中冷意稍纵即逝。
黑猫龇牙咧嘴，喉间低吼，绷紧腿脚就要蹿出去，结果被伊丝扯住尾巴跑不脱，只能作呕似地吐出舌头，紧皱着一张猫脸，把头塞进她臂弯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无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金发青年身上，附带着伊丝也收到许多审视的打量。
身上布裙陈旧发白，褐发圆脸，甚至不如怀中的黑猫显眼。
乡巴佬，倒是好运跟王子有了牵扯。
许多人瞟过两眼后心中就下了定论，再次将热切的目光投向尤塞里安。
无论是周围华美的建筑，还是众多手持兵刃的覆甲士兵，抑或是重重扫视过的陌生视线，都让从未离开过小镇的女孩感到惶恐不安，她努力使腰背挺直，不愿露出畏怯之色，却仍忍不住向唯一能让她心安的人靠近。
刚走出两步，却被一名士兵拦下。不希望添麻烦，她就此停下，但惶然忐忑只有那人可以安抚，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好。
她轻声呼唤，“尤里……”
“孩子！”
高大威严的男人快步踏下阶梯，重重拥抱尤塞里安。
他身披蓝白织金披风，头戴王冠，面容英俊深刻，与尤塞里安十分相似，只是更多岁月磨砺的深沉痕迹。
正是帝国的国王陛下，路易斯·阿尔伯特·普亚姆林。
“父亲。”略微迟疑过后，尤塞里安抬起手臂回抱。
国王身后，身材修长的青年扶着优雅长裙的女人款款而至。
尤塞里安晃神，“……母亲，兄长。”
王后倾身抚他肩膀，又用手帕擦拭眼角泪水，看兄弟二人拥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夏普紧紧握住尤塞里安的手，眼中泪光闪烁。
尤塞里安同样动容，他在王宫住的时间不算长，但与兄长相处融洽，受到许多包容照料。
一家团聚，国王心中大悦，宣布全城庆贺三天三夜，欢呼声顿时响彻。
“走，跟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我的弟弟竟然能杀死巨龙，不愧是传说中的勇者！”夏普拉着尤塞里安大笑。
“好不容易归来，也该一起吃顿饭。”王后倚在国王臂弯，眼神慈爱又欣慰。
国王拍过尤塞里安肩膀，也想了解他的经历，笑意畅快，“今夜不醉不归！”
起先的一点不适应在笑语中磨碎了，尤塞里安点头应好。他没忘记伊丝，但现在的情况不方便提出，只能朝旁边的珀西递眼神。
被夏普拉走前，他趁机回头飞快看向伊丝的位置，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女孩弯眼，举起小猫爪子轻轻挥了挥。
尤塞里安轻快扬唇，见珀西已经到她身边，这才放下心来。
-
珀西送伊丝进了王宫。
这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园地，不远处是一座宏伟的城堡，尖顶，高高拱起的窗门，圆柱上有精美大气的雕刻。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穿行的卫兵和仆人，但有珀西在，并未受到阻拦。
他们经过一片花园，小道外侧有数道栩栩如生的雕塑。
高举石罐的朝圣者，持剑的斗士，挥杖的法师，虔诚祈祷的信徒，哺乳的圣母，还有被蛇缠绕的男人，镣铐穿胸的囚徒，钉在十字架上的圣者，长着羊角的恶魔……
前面都算正常，可其中部分与花园实在违和。
注意到伊丝疑惑的目光，珀西顺着望过去，见到一尊空白的人头像，只有五官对应的凹陷突起，在一众全身像的雕刻群中显得尤为突出。
“或许还没完成。”他并不常进王宫，但对这些雕塑有所耳闻，“王后喜欢这种……艺术。”
偷瞄眼花木中的雕塑，心底发毛。他一本正经，步伐加快，“马上到了，侍女会为你安排房间，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谢谢，麻烦你走一趟了。”伊丝微微搂紧怀中黑猫，真诚向他道谢。
珀西点点头，看着她干净的眼睛，一些话涌到嘴边，但到底没说出口。
恰有女仆迎上来，他吩咐道：“这是尤塞里安殿下的客人，要安排妥帖。”又叮嘱伊丝，“有什么需求告诉女仆就好。”
把人交过，便匆匆离开了。
“请跟我来。”女仆引伊丝上楼。
伊丝没理，反而放开手任黑猫落地，转了转手腕，嫌弃地瞥它一眼，“真重。”
重？！
猫不可置信地抬起爪子看两眼。
这小细腿能重到哪里去！
它气，但冲正主发不了，只能不满地喵嗷一声，再恶狠狠地挠两下地板，扭身消失在拐角。
“猫！”女仆惊叫着追上去，伸手却扑了个空。
她忙跑回伊丝面前，眉毛高高扬起，“请您把它喊回来！”
嘴上说着请，可语气态度却半点没有请的意思。
“要是它闯了祸，抓坏损毁了什么东西，我们都担不起责任！”
懒得理，伊丝半耷着眼皮越过她，径直上楼，“尤塞里安住的哪间？”
女仆被她的态度惹恼，顿时尖声大叫起来，“怎么可以直呼殿下名字，你、你这个无礼的——！”
“闭嘴。”
伊丝站在拐角的阶梯上，烛火在她侧脸上映出阴影。冷冷睨着聒噪的女仆，双眸倏地拉成一竖。
叫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