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过去
珀西和一众骑士靠树坐着休息，有人好奇地聊起这位神秘的三皇子殿下。
不似他声名在外、被民众所熟知的兄长，尤塞里安几乎没有在对外的皇室活动中出现过，一些新晋的贵族甚至不知道帝国还有一位三皇子。
猎星作为帝国五大骑士团之一，成员们多半有不凡的出身，自然比外界了解得多些。
据说尤塞里安殿下出生时，便被圣殿的红衣主教认定为天定勇者，自幼便接受严苛的教导和训练。为了保护他不受有心之人伤害，国王与王后一直使他远离公众视线，即便是当时尚且稚嫩的二皇子殿下，对外也绝口不提幼弟半字。
直到去年，教廷预言将有恶龙作乱，尤塞里安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位天赋异禀的勇者立刻被闻风而至的贵族包围，但很快他就和被选中的精英们一同封闭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传出来却不过只言片语罢了。
明面上是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国王陛下命令任何相关消息都禁止外传，仅顶层的少数人知晓内情，但事实如何，各人皆心知肚明。
一言蔽之，不过是仗着“勇者”，妄图抢占先机得利而已。
在五大骑士团中，这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清楚被选中的结局，可谁又能够不为踏上那个战场而心潮澎湃呢？
结界封锁了厄多拉平原，防止一切窥视，亦将退路断绝。
战后，他们曾到厄多拉打扫战场。
激战造成的景象触目惊心，仅是走过一切平息后残余的废墟，都有不少人受伤甚至不慎丧命。
哪可都是全副武装的帝国最精锐的骑士！
等到达真正的战场，惨象更是令人背脊生寒。
黑雾蔽日，经久不散的可怖龙威和暴烈的魔法余波时时冲击，焦黑的地面深深凹陷开裂，碎石全化作齑粉。目之所及，尽是断|肢碎甲，没有任何事物能在高温下保持完好的模样，俨然一副炼狱场景。
天灾级的存在不是能凭人力抗衡的。
龙尸已先一步运走，那是厄多拉唯一的宝藏，哪怕帝国为此元气大伤也在所不惜。
他们沉默地收敛尸体，其实称不上尸体，只是相对完整的肢体和躯干。在那里待上一会儿，连恐惧作呕的情绪都麻木了，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成任务，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尤塞里安无疑是重点寻找的目标，但尽管骑士们牢记画像费力辨认，也没找到任何一具疑似的尸身。
即便是天定的勇者，也会在龙的怒火下如土石般消散。
默认无人存活，所以当他们找到一具尚存微弱呼吸的尸体时，那种震惊是无可比拟的。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即使身体残破，无法再作为骑士为帝国征战，他也依旧能获得所有人的尊敬，余生受帝国供养，授爵获封，享有不菲的财富和无上的荣光。家族会因他而荣耀，子孙也会因他而前途一片光明。
而时隔大半年，当勇者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后，众人无不哗然。直面恶龙，勇者必然首当其冲。恶龙身死，勇者却保下了性命。
这是真正的奇迹，足以成为流世的传说！
无人不期望尽快见到这位活着的神话，探听的人多不胜数，幸亏队长厉害第一时间抢到了任务，否则哪轮得到他们来接人！
可当人出现在眼前时，他们又不确定了，怀疑起消息的真假来。
一身粗衣灰服，肩上编篓手中铁斧，除了显眼的金发蓝眸和格外出色的容貌外，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不像身份尊贵的王子，更不像能屠龙的勇者，反倒像极了山居的农民或者猎户。
若非队长主动行礼，他们又见过画像，否则绝不会将他与尤塞里安这个名字联系起来，实在有种割裂感。
“队长，你之前不是和殿下一起训练过吗。”有个胆大的喊了出来，“跟我们说说呗，殿下是个怎么样的人？”
其他人向这位勇士投以自求多福的目光。
珀西曾是被挑选出的骑士之一，却在中途退出了，最后也没去到战场。无论原因如何，他都被扣上了一顶名为软弱的帽子。
他的实力有目共睹，短短时间内就成功通过了猎星的考核，并成为狮鹫骑的小队长。但他越强，越是某种无言的证明，故而少有人敢当面提起。
珀西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他也痛苦过，挣扎过，被责任和道义的枷锁捆缚住，倍感煎熬。
可他绝不后悔，哪怕被称作贪生怕死的懦夫，也不愿白白送死。
珀西冷冷瞥了一眼那个冒头的家伙。虽然他自觉坦然，并在一切落幕后已经平和了许多，但不代表谁都能肆无忌惮地踩上一脚。
不过现在并非恰当的时机，而且他现在心情不错，允许那小子再蹦跶一会儿。
察觉到其他人瞄过来若有似无的好奇视线，珀西也不由得回忆起以前的时光，说实话，当时的尤塞里安……
初次在训练场露面的少年，像尊精美秀丽的薄胎贵瓷，却自有一身内敛冷肃的气质，教人难以接近。
能被选中的人都是骄子中的佼佼者，大多不屑“勇者”之名，再看他毫无威慑力的样子，个个都试图挑衅。
下场是都被揍得很惨。
外表无害的少年在比试时完全换了一个人，下手精准毒辣，劲瘦的身躯中潜藏着无匹的爆发力，周身仿佛都环绕着有如实质的血气与狠厉，像利剑出鞘，锋锐不可挡，眼神冷漠得让人天灵盖直发凉。
“生人勿近，十分凶残。”现在回忆起来，珀西都忍不住浑身骨头疼。
“竟然这么可怕吗……”骑士们想象着那些场景，与下午见到的人相联系，齐齐咽了口唾沫。
“吱呀——”
众人当即转头，只见关闭许久的木门忽然打开，他们讨论的中心人物正站在暗沉的暮色中，身后是跳跃的火光和焰影，面目在厚重的暗色中模糊不清。
“你们要一起吃饭吗？”
“不不不不用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急忙摆手。
尤塞里安歪头，不明所以。
“尤里？”伊丝从厨房探出头来。
尤塞里安回头，眼神有点飘，“他们说不用。”
见他这样子，伊丝抿着嘴笑，尤塞里安耳尖发烫，撑出满不在意的表情，“要我帮忙吗？”
“嗯，帮我把这个端出去。”伊丝指向盛满炖菜的大锅，上面还铺了厚厚一层肉。
她决定和尤塞里安一起离开，东西多半是带不走的什么的，能吃掉的食物尽量不浪费，正好人多，方便一起解决了。
尤塞里安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仍为她的勇敢果决感到深深触动。
他真的当得起伊丝全然的信赖吗？
温软贴上嘴角，如蜻蜓点水。
侧脸，捕捉到少女眼中羞涩却狡黠的流光。
伊丝指尖挡住唇，小跳着退到厨房门外，眉眼弯弯，“你和他们一起吃饭哦，我去找小黑。”说罢，像只鸟似地飞走了。
尤塞里安摸了摸触感残留的地方，咧开嘴无声地笑。抹了把脸，嘴角还是放不下来。
他端着锅出去，招呼一群人吃饭。
“多吃些，不够还有。”他脸上挂着笑，人似朗月，声若清风，一见就觉得亲切温和。
骑士们受宠若惊，面面相觑，捧着碗不敢说话。
不是说“生人勿近，十分凶残”吗？
向来高傲的狮鹫都争宠似地贴近，在尤塞里安面前表现得格外驯服乖巧。一一抚摸过它们颈侧顺滑的皮毛，尤塞里安为它们烤起肉来。
狮鹫们排排坐好，不争不抢，轻柔地嘤嘤低叫。
熟知它们真面目的真正主人牙酸心也酸，质疑的目光如刮骨钢刀唰唰往谣言源头身上甩。
莫说别人，珀西自己都游移了，愣愣盯着捧着尤塞里安亲手盛满的木碟惊疑不定。
难道他真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