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受伤
“你受伤了！”
门刚从外打开，尤塞里安就闻到了明显的血腥味，即便有冰雪凛冽的寒意遮掩，那股气味依旧尖锐地冲进他的鼻腔。
黑猫跳下桌，趴在过道角落，耷着眼皮，状似漫不经心地只露出下半竖瞳，目光往伊丝身上一瞟再瞟。
伊丝掀起眼，视线掠过床上表情紧绷的人，有点惊讶于他灵敏的嗅觉和激烈的反应，但她现在没心情演戏。久违地感觉到疲惫，现在只想倒头睡觉。
含糊地应付了声，她强撑着用冷水洗了澡，随便挤挤湿发中的水，头上蒙着毛巾就钻上床。
被中的温暖让她舒服地哼哼一声，感觉到身边有源源不断散发暖意的物体，她下意识就贴上去，手腿并用，以近乎蛮横的姿态占据所有权。
尤塞里安本来还挺生气，气她冒险地顶着风雪晚归，气她不爱惜身体受伤还态度敷衍，到最后全都成了对自己的怨气，结果伊丝一上床，冰得他直哆嗦，一时竟忘记要说什么。
她用冷水洗的澡？！
尤塞里安简直想掀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这种天气少穿件衣服都能冻傻人，用冷水洗澡，她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吗！
要照以前的脾气，他就直接把人拉起来打一顿，打到认错不敢再犯为止，可现在……
感觉到紧紧缠在身上的人，她只套了条薄裙，尤塞里安试图忽略身体的触感，僵硬地挣了挣，刚挪开一点，伊丝立马又贴上来。床就这么大点，他根本躲不开。
握了握指尖，他转而去挪伊丝的手。细瘦的腕子仿佛一折就会断，尤塞里安只敢用三根手指挟着向上，谁知竟纹丝不动，多加了力气依旧不行。
伊丝劲儿这么大吗？
尤塞里安不信邪，干脆直接握住，手腕冰凉，掌心却发烫，截然不同的温度碰撞，竟融化出奇妙的柔和意味。他忽然想到，要是弄疼伊丝怎么办？
弹也似的松开，最后只能去勾她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指。
像是被闹得烦了，伊丝反手给了作怪的家伙一巴掌。尤塞里安懵了下，拿出手一看，手背一片正红。
“……”手劲儿是真的大。
但可以理解，伊丝独居，什么活儿都得干，力气大也正常。
尤塞里安劝服自己，仍不放心她就这么睡着，起码得先处理好伤。虽然她说只是猎物的血，但尤塞里安分得出其中区别，他敢肯定伊丝受了伤，甚至流了不少血。
寒冷，失血，体力透支，都会使人极度疲倦。
“伊丝，先醒醒，你伤到哪里了？先起来包扎再睡好不好？”
一只手径直拍到他嘴上，尤塞里安还在说话，好巧不巧抿住两根指尖。
“闭嘴。”伊丝烦不胜烦，直接被他念醒，“吵死了。”
顾不得那点小尴尬，尤塞里安忙道：“你去包扎好，我保证不吵你。”
伊丝没回，尤塞里安静悄悄地等着，正怀疑她是不是又睡着了的时候，就听她哼了声，脑袋使劲在他身上蹭了蹭，飞快跳下床包扎去了。
像个闹脾气得哄的小孩子。尤塞里安失笑。
伊丝回来得很快，一上床就把人抱住，姿势跟之前分毫不差。尤塞里安刚要说话，她就把他的手按到自己腰上。
尤塞里安脸色涨红，手指僵直挺着，却被伊丝生生按下去。空白间，忽然察觉到奇怪之处。
手下的触感不对，像是……绷带。
他才反应过来，伊丝是想证明她已经包扎过了。
伊丝一松开，尤塞里安就缩回手。伊丝无所谓，她已经满足了他的要求，尤塞里安只需要遵守承诺，安静地当个发热抱枕就可以了。
尤塞里安刚张开嘴，伊丝就冷冷地盯住他，“你要违约。”
古怪的违和感自心间闪过，但和当下的扭捏相比显得十分微不足道，尤塞里安将之忽略，说话时颇有些小心又委屈的意味。
“就最后一句。”
“说。”
“可以……松开我吗？”
伊丝的脚直接勾在他小腿上，手将腰抱得更紧，以此作为对他的回答。
想都不要想。
尤塞里安无奈，一时半会儿估计睡不着了，他横过胳膊，握住伊丝头上的毛巾，艰难地开始单手擦头发。
黑猫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子拱来拱去，最后归于平静，心中亦从惊涛骇浪转为静水无波。
爪上的软垫踩在地上没发出任何声响，它趴到火塘边的布上，澄黄眼眸映出跳跃的火焰，胸腔中弥漫淡淡酸涩，怅然若失。
淦啊！
这就完了？？
伊格尼丝你气崩山河的起床气呢！曾经追着我打了三天三夜的起床气呢！啊（↗↘）！你当你小奶猫撒娇，玩儿呢？！
气死老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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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丝是被尤塞里安肚子叫醒的。
睡过一觉，她精神好了，心情也舒畅了，逗趣似地拍拍手下劲瘦的腰腹，它也回应般咕咕叫。
要不是眼上蒙着纱布，尤塞里安必定会捂脸。他多少觉得有点丢人，但听到伊丝乐呵呵地笑，转念一想，他在伊丝面前丢的人大概也不差这点了，于是心跳又稳下来，还能一本正经地解释。
“其实以前我挺能扛饿的，两三天不吃饭都不算什么，有一次……”他突然顿住，没继续往下说，转了个话头，“但是现在被你喂得太好，一顿没吃都容易饿。”
没有追问，伊丝戳戳他的肚子。分明的线条藏在衣下，肌肉软软的。她嘀咕了句“喂得好也没喂胖”，起床给人做饭去了。
揉揉刚才伊丝戳过的地方，尤塞里安偏头在枕头上蹭发烫的耳尖。他深呼出口气，挂在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郁的黯然。
有一次，他和三个队友靠着两棵雪松的树皮撑过了两个月。
那真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艰辛的一段日子。当时也是冬天，他们要做的就是整天埋在雪里，监视山上的任何异动。
整座雪山都植被稀疏，便于藏身且视野开阔的地方不多，他们选的位置恰好临近两棵雪松。
雪是真的冻，树皮也是真的难吃。
山上活物少，他们一度怀疑是不是能喘气的只有他们四个，谁知某天，山顶忽然传来一阵哭叫，像是痛苦到极致的惨嚎，被堵住嘴里后突然放开阻塞，凄厉高亢得让人头皮发麻。
是人的声音。
他们还没决定是否要去查看情况，却见天光骤暗，雪尘翻涌，磅礴的压迫感铺天盖地，恐怖的威势令人几近窒息。
头无法抬起，眼睛也难以睁开，仿佛凡人不得窥视更高的存在。
惨叫戛然而止。
尤塞里安握住颤抖的指尖，手心被冷汗濡湿。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告诉自己。
黑猫跳上床，熟练地要找老位置坐下，却发现这人不知为何在发抖，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后牙也紧紧咬着，颌骨突出。
它踩在尤塞里安胸口上，嫌弃地拍了拍他侧脸。
幸好没坐上去，否则不仅毛要被汗水打湿，屁｜股肯定也硌得慌。
柔软的肉垫按在脸上，胸口上小猫时急时缓地来回踩，像是无聊得自己在跟自己玩，尤塞里安奇异地平复下来，感到些微心安。
空气中弥漫南瓜浓汤和煎熏肉的香味。又将黄油抹上锅，细密地滋滋作响，盖上一片小麦面包，煎得金黄，格外松软香甜。
伊丝最喜欢这种煎法。
“咕——”
肚子响亮地长叫，小猫好奇地跑过去，踩了踩，又跳了跳。
尤塞里安微窘。
“连你也戏弄我。”他故作气恼地捉住猫崽，一胳膊拢到脸边，将头埋进猫肚子，学着伊丝的动作蹭脸。
猫当即挣扎起来，四肢加尾巴乱挥，声嘶力竭地咆哮。
大胆！你给我放开，松手！信不信老子撕烂你的脸啊啊！！
可惜，它自以为的咆哮听在别人耳中不过是细声细气的猫叫，还颤巍巍地不稳，爪子也实在没什么威力，拍打不痛不痒。
尤塞里安吸猫吸得忍不住有点上瘾，但小猫似乎不太喜欢的样子，他也没太过分，埋脸埋了一会儿就放开手。
黑猫差点都站不稳，惨叫着逃离，跑到伊丝脚边嗷嗷直叫。
那只臭虫！那个变态！他蹭我！他——蹭——我！
伊丝权当听不见，端起盘子就往外走。黑猫不依不饶，在她身边窜来窜去地叫唤。
“别吵。”她瞥了眼聒噪的猫。
正义得不到伸张，龙怨得不到平息，猫崽愤怒了，猛蹿起勾住伊丝裙边，试图打到她的膝盖。伊丝挑眉看它，它也不怂，大眼圆圆地瞪回去。
伊丝嘴边弯起些弧度，向猫崽伸出一根食指。猫崽不明所以，眼珠跟着她食指转，突然停到中间，它登时成了斗鸡眼。
下一秒反应过来，更加怒不可遏。
把龙当傻子玩儿是吧！
伊丝仍旧是那根手指，缓慢划过猫脸，掠过它额头的红毛。猫崽坚决不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双目始终恶狠狠地盯住伊丝的脸。
指头落在它头顶，一直滑动过耳后，又弯到后颈绕过下巴一圈，再顺着脊骨揉按往下。
猫崽无力地松开爪，软倒落在地上。它此刻只感到荒谬，无比荒谬。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一根手指都能让它那么舒服啊！
伊丝蹲下，勾着小猫颓唐的尾巴绕了一圈。
房间里忽然响起清朗的笑声。
一人一猫同时抬头，往床上看去。
青年眼前的纱布松散开，灿若晴空的蔚蓝双眸满含笑意。
“伊丝。”他喊，“我好像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