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愉悦
伊丝一大早就出门了，准备趁雪停时再采些药草。一时兴起换药，把不多的存货用光了。
她的宝库里当然不会有这种杂草，都是在镇上药剂师那儿拿的。
“那再去拿就好了啊。”赫尔涅迪亚嘀嘀咕咕，在雪地上蹦得很不情愿。
伊丝背着背篓，手握小锄头走在前头。
赫尔涅迪亚撇撇嘴，钻进雪里摆烂，“可真是入戏。”
一丛风棘趴伏在雪下，不驯地挺出部分黑褐色的茎杆。
有了。
伊丝大步向前走去。
半晌没等到伊丝喊它，赫尔涅迪亚探出个尖尖，发现人家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它郁闷地一蹦三尺高，“你倒是等等我啊！”
看准树尖的位置，伊丝用锄头小心翼翼的刨雪。慢吞吞飘过来的龙蛋在她身前闲不住地转圈圈，念咒似的絮絮叨叨。
“何必这么麻烦。不就是个小国，只要飞过去，一翅膀就能把那小破王都掀翻了，谁能拿我们怎么样！”
伊丝没给它眼神，“你猜你怎么死的。”
“都是那些卑劣的人类！”赫尔涅迪亚被踩到痛点，顿时跟站在烧红铁锅上似的开始跳脚，“老鼠！臭虫！毛毛虫！他们尽会使诈！尤其是那些自称光明神信徒的伪君子，简直恶毒至极！”
在蛋里乱窜的小红龙嫌恶地吐出舌头，做出呕吐的表情。
“要不是仗着你的赐福，我才不会输！要不然你带我去那个什么王都，等我把媒介抢来毁掉……”
“然后再看一遍你的死相吗。”
伊丝目光凉凉地看着它，“赐福？你以为你自作主张降下的是赐福？”
赫尔涅迪亚心头“咯噔”一下，大眼珠子上下左右乱飘。
它不也是出于好心嘛！难得遇上一个祷告的虔诚信徒，它不帮忙回复，这唯一一个跑了怎么办？
虽然它不喜欢学习那些弯弯绕绕的法阵和术式，但天才如它，什么东西不都一学就会嘛，而且还完全照着书上画的，绝对不可能出错！
可惜这份“绝对”不足以支撑它在伊丝的死亡注视中勇敢辩驳。天才的小龙贴着蛋壳壁，一边对着爪子支支吾吾，一边悄咪咪往后挪。
“难道、难道不是吗？反正我是按照书上来的，就、就算……错、错了，那也不能怪我！”
龙蛋吼完掉头就要跑，却被突然弹起的风棘枝猝不及防抽飞，陀螺似的转得头晕目眩，还没开始庆幸逃出魔爪，又被一股强劲的力量一棍子抡了回去。
伊丝施施然移开一步，让飞旋的蛋子以风雷之势深深栽进雪地里。
没兴趣再看那蠢龙，她转而打量起风棘来。它实际是约人高的小树，几根生长成一簇，细韧的茎杆上布满尖锐的木刺，只有相对较嫩的顶端枝叶可入药。
伊丝伸手去折，指尖却忽然一抖。
木刺扎进肉里了。
她没立刻收回手，反倒凑近了，仔细去看木刺的尖端陷进食指指腹，有殷红的血从裂口渗出来。
拔出木刺，视线凝在那条显眼的细口上。能感受到极其细微的痒，是伤口正在愈合。她用拇指抵住，挤出一滴血珠。
白蓝的火焰猛然将风棘吞没。
巍巍立在指尖的血珠随手翻转而垂落。
一道红影瞬间破雪而出，精准接住血滴。血融进蛋壳，整颗蛋红亮得微微发光。
赫尔涅迪亚砸吧砸吧嘴，一副餮足模样，“别浪费呀。”
再看时，指尖的伤口已然愈合，拇指指甲划过食指指腹，只带出一压而过的白痕。
目光一扫，伊丝取出背篓中的铁刀，毫不犹豫地往掌心划去。
赫尔涅迪亚不解地看向她。
龙的皮肤是世间最坚硬的盔甲，无论特制的刀剑还是高阶魔法，都无法轻易破开这层防御，更别谈粗制滥造的铁刀铜斧，磕碎一百把都不见得能留下点白印。
“你干——”
新鲜的血气迸发，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横亘的伤口涌出。
伊丝绿眸骤然紧缩，拉成狭长的一束。
——嘛。
赫尔涅迪亚目瞪口呆，小小的脑袋里充满震惊与困惑。再抬头看伊丝，却见她缓缓提起嘴角，瞳孔深处跳跃着某种诡异的、兴奋的闪光。
小红龙从头皮麻到脚心再从脚心麻到头顶，下意识地滚远。
伊丝手掌颤动，白皙的颈项迷醉地后仰，深深吸嗅着那滚烫的、属于自己鲜血的气味——
这久违的痛感！
指尖微动，试图隐身的龙蛋立刻滚进她手里。
伊丝笑着，眼角眉梢都愉悦地上扬，连对蛋说话的语气都前所未有的温柔亲切。
“多喝些，别浪费。”
赫尔涅迪亚：“……”
麻麻救命！这里有变态！
-
“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伊丝小跑到床边，带来一阵欢快的风。
每当伊丝靠近，尤塞里安就忍不住地弯起嘴角。
这很奇怪。他可不是会轻易对人笑的性格。
他偏过头假装低咳，调整不听话的脸部肌肉，随后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什么事能让伊丝这么开心？
“利特先生做出的新料理？”
“不对。”
“水果店特价的红晶果？”
“不对不对。”
“桑迪亚婶婶今天烤了甜口的果酱面包？”
“喂喂，我为什么成了贪吃鬼的形象啊！”
“抱歉抱歉，不过我真的猜不出来了。”尤塞里安笑着求饶。
伊丝轻哼一声，将松软又厚实的新绒被放上床展开。
尤塞里安微怔。
“今天正好赶上集市，不少人想要这床被子呢，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外面的绒毛被罩说是仿魔熊皮，芯子是羊毛的，老板说盖着睡觉能热得出汗，也太夸张了。你试试，暖和么？”
“……很暖和。”
伊丝念叨完又高兴了，“那就好！”
她继续一一展示自己在集市上的收获。
军队是某个晚上撤走的，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查了什么，搞那么大的声势，最后也只是抓走几个人，虎头蛇尾的。
但洛亚的镇民们也没心情关心他们了，跟坐牢似的提心吊胆那么一段时间，大家都需要发泄的途径，久违的集市也因此格外热闹。
伊丝囤了不少过冬的东西，不容易放坏的面粉谷物，店主心情好打了特价的新鲜奶浆莓，以及一些熏肉、奶酪和香料。
“可惜。”伊丝摇摇头，“我一个人拿不了，如果再多存些，后面更冷的时候就不用出门了。”
尤塞里安不厌其烦地听着，那些生动的、鲜活的生活场景逐渐在脑海中描上色彩，美好安宁得让他心生向往。
字句脱口而出。
“以后……”
他突然被这两个字眼刺醒。
伊丝：“嗯？”
尤塞里安笑笑，“以后集市上还会有更好的货物的。”
“说得也是。不过——！”伊丝突然叹了口气。
尤塞里安纳闷，“怎么了？”
“不过刚才说的那些都不重要！”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唉了声，“你对自己也太不上心了，居然都不问我……”
什么意思？尤塞里安正茫然，手里忽然被塞了瓶冰冰凉凉的东西。
“喏，你的药剂。今天药剂店也大减价，我一口气买了三瓶，哼哼！”
表情管理彻底失败。即便眼睛看不见，但伊丝得意的小表情就是跳了出来，他无法不被她的快乐感染，心情止不住地变得雀跃。
怎么办呢？
你应该怎么办呢？尤塞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