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蛋
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蹲在枝上的鸮鹰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间隔很久才怠惰地咕咕两声。枝头忽然猛地晃动，鸮鹰差点一个跟头跌落，惊叫着瞪圆眼飞跑。
伊丝坐在树杈上，无趣地收回晃荡的脚，看也不看被惊飞的小鸟。
她从口袋里掏出枚巴掌大小的蛋，蛋壳通红，似乎一碰就碎，薄到能隐隐看穿蛋里孕育的生命。
屈指一弹将立起的蛋弹倒，松开后它又稳稳回弹。再弹再起，再弹再起。伊丝仿佛乐此不疲，红蛋却是晕头转向了，晃晃悠悠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
壳面缓缓浮出一道小小的黑影，头生肉角，背负双翼，竟是一条幼小的红龙。红龙亲昵地追寻伊丝游移的指尖，像是当成了某种游戏，抓到了便隔着蛋壳用脑袋蹭她的手指。
“赫尔涅迪亚。”
伊丝再次将蛋按倒，话音像夜风一样清晰刺骨。
“蠢货。”
她眼中森森的恶意毫不掩饰，手上稍一用力，就听见“咔嚓”一声壳裂。
“倒不如我亲手杀了你。”
红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一张龙脸潸然欲泣，当即焉嗒嗒地缩成一团，摆烂似地倒在手掌上哼哼唧唧不起来了。
伊丝轻而易举便能感知到它委屈心虚又害怕的情绪，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手臂搭在膝上，仰靠着树干，目光随意扔向远方。
赫尔涅迪亚瞅着她的脸色，悄摸滚进伊丝衣服的内兜，免得她一怒之下把自己摔成八瓣。
伊丝懒得管它。
这蠢龙，别的不行，惹麻烦最在行。不仅把自己的命霍霍出去了，还强行把她唤醒，送上好大一份“礼”。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巴掌拍死它，免得在外面横生祸端。
力量流失得日益明显，不仅是魔力，还有属于龙族本源的力量。
她能感受到，本源仿佛被无数寄生的蛆虫不断蚕食，因在休眠中错过了断绝根源的最佳时期，如今蛆虫愈发壮大，她竟反被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约束！
周边树木轰然炸碎，方圆数十米内，只剩下伊丝坐着的唯一一棵。
赫尔涅迪亚抱紧了弱小的自己，在伊丝怀里瑟瑟发抖。
它还是个宝宝，它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别怕。”伊丝轻柔地拂过蛋壳上的那道裂纹，指腹过处，裂纹竟奇迹般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赫尔涅迪亚浑身暖洋洋的，舒服得忍不住吐出一小撮火花，整颗蛋都乖顺地窝进伊丝掌心。
她果然还是爱我的。赫尔涅迪亚美滋滋地吐火。我可是她唯一的宝！
下一刻，手掌倏地收紧，咔咔咔接连几道响清脆又明亮。赫尔涅迪亚顿时不敢明亮了，它浑身鳞片唰唰竖起，被吓得蹿起又生生忍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破壳而出。
在这么个破壳里破壳而出可是完全没有活路的啊！
伊丝唇边衔着若有若无的笑，“别怕，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的。”
赫尔涅迪亚：“……”
我要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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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没有！”上首的高大男人砰地拍在桌面上，眼中血丝弥漫，似乎多日不曾入睡，整个人处在暴怒中。
下方的人战战兢兢，但更多还是感到疲乏。同样的场景每日都在上演，问来问去，答案都是没有。他们这几天都把洛亚镇和附近的山头翻来覆去倒腾过几遍了，但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废物！全是废物！”男人伸手就要把桌上的东西挥一地，却发现能砸的都砸得差不多了，桌上只剩半杯冷水。他怒而转身，一脚将座椅踢个粉碎。
“克莱曼，冷静。”一旁闭目养神的人揉捏着眉心开口劝阻，“怒火只会诱使你在错误中迷失，踢碎椅子不能帮你解决任何问题。”
“可这至少能让我痛快一点！”克莱曼暴躁地来来回回，要把地板踏穿似的，“你呢？啊，睿智多谋的霍金斯阁下！只会跟我说‘冷静’、‘冷静’，结果呢？有个屁用！那么大一头龙，一个人当着你们一千多个人的面分分钟直接给烧得灰都不剩？你觉得这话说出去别人会信吗？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这种离谱的鬼话！”
“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问题是谁会信这狗屁事实！”
霍金斯不动声色地躲开喷射过来的唾沫星子，依旧不紧不慢，“那只老鼠，布奎尔怎么说？”
克莱曼嗤笑，“他是个哑巴，还是个疯子，他能怎么说！”
抓到布奎尔时，他只知道抱着手又哭又笑，张嘴不是啊啊啊就是阿巴阿巴阿巴，一会儿脑袋上冒出对耳朵，一会儿尾椎骨上钻出条尾巴，癫狂的模样让人瘆得慌，完全无法沟通。
霍金斯意有所指，“我记得…他之前还是个小队长？”
克莱曼脸色难看。能让一个黑巫混进骑士团，显然是天大的疏漏，真要追责，他这个骑士长是绝对逃不掉的。现在的情况，就是罪名能少一项是一项，他勉强压住青筋，“和他同队的几个人查过了吗？”
下属：“身份都没什么问题，行为也无异常，但以防万一，已经派人看住他们了。”
“不还抓了几个佣兵？交代出有用的东西了没？！”
“他们都不认识布奎尔，也不知道黑巫的事……但、但是！”下属被克莱曼横过来的眼刀吓得生生变音，“他们说是听到了关于龙的小道消息……”
霍金斯挑眉一笑，“有趣，真是有趣。”
克莱曼真想一杯子给他兜脸砸过去。趣你爷爷的趣啊装逼犯！但想着还得靠他的脑子不好得罪，只能翻着白眼闷一口冷水。
“我就说封锁消息不靠谱！遮遮掩掩的反倒让人觉得可疑。况且这事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要是老子去…起码得全城送行才行！”
他还有些理智，没光明正大地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霍金斯垂眸不语，半晌才道：“我们该回去了。”
“你以为老子想呆在这破地方？回去回去，回去了上哪儿去找一头龙！”
霍金斯轻呵一声，“我们还有一位神秘的黑巫，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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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丝走在小镇街上，因为士兵封镇严查搞得人心惶惶，偶尔才有几个脚步匆匆的行人，配上暮秋的残景，显得很是萧瑟。
酒馆也冷清不少。亚伦舒塔一行人被抓的消息让其余佣兵和猎人们都提心吊胆，说话都压着音量。
伊丝坐在吧台边的老位置，点了个炸猪排三明治，百无聊赖地听人讲话。
酒保利特对这位寡言的客人有印象，知道她不喜欢被打扰，送上餐后便安静做自己的事情。
伊丝并不常来，算上今天不过三次。她睡得挺久，加之本源衰弱，总是觉得疲累，提不起精神。跟睡前相比，一切似乎也没太大变化，让人兴致缺缺。要不是龙崽子闯了祸，她能倒头睡到死。
“亚伦他们怎么会跟骑士团扯上关系？”
“谁知道。那群人又憨又莽的，发酒疯的时候把人得罪了也说不定。”
“不应该吧……他们哪有那个胆子。”
角落的三个人交头接耳，眼睛时不时往窗外门边瞟，担心被巡逻的士兵看到。
最近不少人都被抓去审问了，只要人家觉得你形迹可疑，那就得去问询室走一遭。怨气都积压着，但没办法，谁惹得起呢？
其中一个心里憋得难受，招呼另两个靠紧，“其实那天晚上，他们打赌我听到了……”
“快说说！”
那人欲言又止，被旁边两个催促着，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他们说，要去看…龙！”
“什么！”
“小声点小声点！”
伊丝的口袋动了动，被手拍了一下，立刻安分下来。坐得实在无聊，伊丝撑脸看着面前的三明治，良久，拿起咬了一口，立刻就嫌弃地放下。
这有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