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银杏沙沙
沙烬城一连下了好几日的暴雨，天地间电闪雷鸣，乌云不断在天边翻腾着，沉闷无比，天地就好似被泼上了浓黑的墨，昏昏沉沉的暗。
往日热闹的街道安安静静的，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偶尔有行人撑着伞走过发出的踩水声音后，再无其他声音。
天地安静的空寂
自那日晕厥醒来后，柳羌没有再闹着要走了，只是沉默的搬出了柳淮安的宅子，另外寻了一处小院，住了进去。
她不喜欢柳老夫人，也没有和她见面过。柳淮安有些头疼，但也拿她没办法，只要她不离开沙烬城，住哪里都行。
是以，他给她拨了两个丫鬟去照顾她后，就没有过多插手她的生活了。
柳羌让柳淮安给了她一间铺子，在沙烬城开起了医馆。柳淮安有些不赞同，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命人给她收拾出了一间位置还不错的铺子给她，重新装潢一番后，医馆就开业了。
只是沙烬城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所以医馆的生意并不好。
柳羌坐在医馆内，望着屋外沉沉的天色，又看着医馆前淅淅沥沥的雨帘和空空荡荡的街道，心下微叹了一口气，便起身，拿了油纸伞后就是关了医馆的大门，撑着伞往小院走去了。
她撑着伞走在瓢泼大雨中，青衫素裙，发垂如墨，款步姗姗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大雨中，天空一片灰暗。
雨水砸在了她的油纸伞面上，发出接连不断的“噼里啪啦”声，悦耳而又灵动。
雨水顺着伞骨不断往下滑落，逐渐形成了一道水帘。
她青色的裙角被雨水打湿，不断往下滴滴答答着水滴，落入了满是雨水的地面上。
啪嗒！
啪嗒！
随着她精致小巧的绣花鞋走过，鞋子带起一串细密的水珠落入淅淅沥沥的地面，清脆的踩水声不断响起。
忽然，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身形忽然停滞了下来，转头往某处看去。
那是一个胡同小巷，里面昏昏暗暗的，一片墨色的黑。她看着那个胡同，大雨如珠帘，哗哗啦啦的，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眼睫轻颤了两下，随即，便撑伞往那边走去，脚步有些快，本就打湿的裙角湿得更多了，直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等她走到胡同入口前，眼前却是一片昏暗的空荡。
除了淅淅沥沥的大雨，没有，什么都没有。
忽然，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快步走了过去。
她撑着伞，站在雨中，垂着眼眸，缓缓蹲下身子，伸手轻轻触摸了冰冷的地面，雨水落在了她纤细的手上，白皙的肌肤上全是细密的水珠，很凉，但更冰冷。
她的指尖下，蜿蜒流动的雨水中，好像夹杂着一抹殷红。
随着雨水冲刷，不过片刻，那抹若隐若无的殷红便彻底消失不见，只有透明的雨水不断砸在地面上，溅起满地水花，发出啪嗒的雨声。
她垂着眸，长长的眼睫遮掩了眸中情绪，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看着指尖那冰冷粗糙的青石板，一滴泪水悄然无声自她眼角落下，混入了雨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许是一刻钟，也或许是片刻，她收回手，手背上满是透明冰冷的水珠，但她却好像没感觉到一般，只是放下手，直起身子，转身往胡同外走了出去。
水珠顺着她的手不断往下滑落着，直到汇聚成透明的水滴，顺着她纤细的指尖悄然无声流落，混入了雨水当中。
就如，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修长的指尖滑落，寂然无声的混入雨水当中，殷红消失，只剩下满是透明的白。
他躲在暗处，黑色的劲衣被雨水打湿，银色发冠上面全是细密的水珠，黑色发丝紧紧贴在了他苍白的面上，显得他的脸色更加惨白。
他的下颔正不断往下滴落着雨水，整个人都被雨水打湿了，淋漓彻底。
他一语未发，只是看着她撑着伞的身影就那么消失在了磅礴大雨中，眉眼缓缓垂下。
殿下！
—
柳羌回到小院后，丫鬟便拿了干净的衣裙过来，又煮了一碗姜汤端了进来。
柳羌换下湿了衣裙，看着丫鬟手中的姜汤，她楞了楞，突然出声问道：“这姜汤厨房熬得多吗？”
丫鬟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回道：“回郡主，还有的。”
柳羌接过姜汤，端着姜汤的手有些用力，指节泛白。
半晌，她低声道：“再盛一碗吧！”
“就放在厨房就好了。”
丫鬟应声，“是。”
喝完了姜汤，又用了晚膳后，天色就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柳羌没有睡意，便点了灯，披了一件素色的外衫，长长的墨发散落，就那么坐在窗棂下，打开医书，就着昏黄的摇曳的灯火，和院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此时的雨比起白日已经小了许多了，绵绵细雨柔柔的打在了窗棂上，还有院中那颗繁茂的银杏树上。
随着一股泛着凉意的风吹过，银杏树轻轻摇晃两下，叶尖便不断往下滑落着水滴，“噼里啪啦”的砸在了早已泥泞的地面上，随后悄然隐入地里。
柳羌透过窗棂往外看了一眼，昏黄摇曳的灯光为她白皙柔美的面庞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一如她的眉眼那般，温婉柔和。
靠坐在银杏树上的人就那么看着她，眼眸平静，破烂褴褛的黑色劲衣正不断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劲窄的腰身挺拔似松，只是他肩膀处的伤口血肉在雨水的冲洗下有些泛白，黑色的袖口和他的手腕紧贴在一起，显得他的双手格外苍白。
他的右手轻搭在了一只弯曲的膝盖上，手自然往下垂落着，指尖不断往下滴落着雨滴。
啪嗒！啪嗒！
他早就被雨水淋透了的。
但他从来不在意这些。
他看着她回过头，纤细的指尖重新翻过医书，眉眼垂着，指尖翻过书页发出的沙沙轻响似乎就在耳旁。
他什么都没做，连眼睛都没动一下，只是一直看着她。看着她身前的灯火摇曳，照亮了她手中字迹密密麻麻的医书，看着她细碎的发丝往下滑落，挡住了她柔和的侧脸，看着她有点困了，眼睫无力的垂着，一只手支着下巴，纤细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医书
这天地一片漆黑寂静，只有一人点着灯，灯火透过模糊的窗棂在这浓黑的雨夜里泛起了柔柔的光，而循光而来的人就坐在她院中银杏树上，茂密的枝叶遮挡了他的身影，与浓黑的夜色融入在了一起
她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只是直到灯油燃尽，她才起身走向床榻，眉眼朦胧惺忪着，似乎是困极了，只来得及解下身上披着的外衫，连被褥都没盖上，就躺在榻上睡着了。
窗棂外的细雨下了一整夜，屋檐滴滴答答的，等到夜雨停歇，已是将尽天明了。
天边透过云层柔柔映出金黄的云霞，云霞层层叠叠，驱散了浓重的黑夜，迎来了光亮
柳羌醒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眸里满是还未睡醒的茫然。
忽然，她怔了怔，感觉到身上柔软的被褥微蹙了下眉，她好像记得，她昨夜由于看书看得太晚，十分困顿下，并没有盖上被褥就迷蒙的睡着了。
可眼下
她看着自己身上柔软的被褥有些愣神。
她捏着手中的被褥揉了又揉，揉了又揉，直到把手中的布料揉成一团皱皱巴巴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起身后掀开被褥就是往床下走去。
她走的有些急，因此连鞋也没穿，只是赤足踩在了冰冷的青石砖上，飞快往窗棂那里走了过去。
她打开窗棂，探身出去，一抬眼，便看到了院中那颗茂密的银杏树，风吹过，细细沙沙的声音不断传来。
她神色木讷的看着那颗银杏树，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泪如泉涌。
她咬着唇，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无声痛哭着，心尖酸涩下，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眶，她什么都看不清。
只看到了沙沙摇曳的银杏树，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他留过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和往日一样。
什么都没有！
—
“幽罗刹，你以为你逃到苍云，就能躲过追杀吗？”
“幽罗刹，当初你血洗庞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日？”
“幽罗刹，你当初杀我哥哥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死？”
“我娘就是死在你的剑下，幽罗刹，今日，你必死！”
所有人都愤怒的看着那站在高树枝头神情默然的黑衣少年，他们或是怒骂，或是冷笑，或是斥责纷纷把他包围在了里面，密密麻麻的，人越来越多
阿九垂着眸，神情漠然，他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铮！
他抽出了自己腰身的剑，雪白的剑尖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寒意逼人。
待再没人陆续往这里赶来时，阿九这才抬眸看向所有人。
他看向了那个怒斥他当初血洗庞家的男人平淡道：“当初我能血洗庞家一次，今日，便也能血洗你们第二次！”
那人当即就是被气笑了，“无知小儿，当真是狂妄！！”
说罢，他便是吼道：“各位江湖侠义们，今日，杀幽罗刹为亲朋好友报仇的机会来了，大家一起上！”
“一定不能让幽罗刹逃走！”
众人纷纷附和，“好！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