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桃花之源（一）
姬羌放下了所有，来这里寻她。
塞北之地 ，大漠孤烟 ，姬羌还不习惯岭北的水土，来到此地时患上了病。城门口那个侍卫搜过了身和马车后，转过头向城楼上喊了两声，大门慢慢打开。烈风卷着沙尘，直吹在他背上，他掩着面，回过头望着自己来时的路，一片黄土萧条的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城门慢慢关上，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在了他心里，天色暗了下来。
进城后找了个客栈，姬羌十分疲惫地倚在桌子上，喝着岭北西域的沙酒，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粗劣的酒，看颜色好像是混入了黄沙，一束火舌从他的口中直灌向身里，喉咙里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痛觉。
“小主怕还是没受过这种罪吧。”坐在他旁边的，是他从小的贴身侍卫，名为逐苏。
在他七岁那年，出征的军队从外地里捡回来一个孤儿，和他差不多大。在他的相劝下，那人才免于了成为战俘的命运。问其姓名，以红日为称。他说：“我救了你一命，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更名。”向往太阳，逐，阳者，万物苏也。遂更名“逐苏”。
他点点头看向逐苏，对方很自然地把酒杯放在昏黄的油灯上，火苗把酒杯燎了两下子，逐苏轻轻摇晃，一饮而尽。逐苏问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姬羌虚弱地用手撑着额头：
“寻人。”
……
姬羌的身子越来越乏力，从窗口吹进的寒风似乎能把它似纸一样的身子吹破。他很艰难地站起来，把窗子关上之后，便听到了风削窗棂的呜呜声。他坐在床上，对着桌子上的火苗发呆。“寒风肆，孤城萧萧，离人不知去向。”他低声吟咏着，凉意开始从身上蔓延。他从素白的衣服里拿出他的玉佩，在灯光下，水润黛色的玉有了一丝蜡黄，朦胧地映出姬羌手指的影子，他思索着，思索着，身子疲倦了，他吹灭了灯。
逐苏守到姬羌那间客房没了灯光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里，借着灯光小心地擦着自己的剑，这是他每天晚上必修的功课，意为洗去一天的剑血。他很喜欢把手指放在剑面上，感受着剑的凉意。这把剑满是姬羌找遍了全国最好的匠人给他锻的。由剑性人心互补之意，这把剑名为月离。
寻人，偌大个殷沙城，怎么寻？
逐苏跟着姬羌在东城找了半天，连个知道那个人消息的人都没有打听到。
姬羌病得更重了，没有办法，终是去开了两副药，中午的时候两人又来到一家客栈，逐苏很恭敬地给姬羌打开了门。姬羌是喝不了酒了，酌着寡淡无味的茶水，虽然很饿，却也吃不下饭。
逐苏给姬羌面前的盘子里拨了些肉菜，看姬羌没心情便不再管，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小主，是不是该……”
“再等等。”逐苏不说话了。
屋内吃饭的人并不多，一点热闹的气氛也没有，似乎所有人都拖着一具疲惫的身子。店家小二闲了起来，蹲在角落里看着几桌零散的客人，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
他无心吃饭，木筷子在酒杯中不停的搅动，发出清脆的瓷音，他把帽子向下拉了拉，刻意隐藏住自己的视线，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素白衣服面容有些憔悴的男人，那个人旁边还坐着一个淡黑色衣服的人脸上有几道刀痕，从他的身后探出一把乌黑镶银的刀鞘。
这应该就是姬羌和逐苏了。他想。
让店家帮忙煮好了药，逐苏放下手中的筷子亲自去端，逐苏用手遮住药碗，从袖口处闪出一道银亮亮的细影。喝个药还要试毒，果然是他们两个，他想。看到这里，他换店小二结了账，推开门走出去，身上的灰尘与外面的风沙混在一起。
喝过药后姬羌感觉身子好多了，没有再多停留，起身便走，逐苏结过账后，出门跟上了他。要赶紧找到她，两个人心里都很明白，不论找到与否，时间都不多了。
西城很破，颓垮的城墙不知被几千万匹战马踏过。城墙的缺口正好和落日契合在一块儿，拉出了两人长长的影子，姬羌几乎是扶着刀走每一步，风沙早已灌满了他的袖口。
“请问府上是否见过一位名为梁雁婉的女子？”逐苏上去问话，开门的人答到，“她确实是此地的人。”
听到这话，两人都打起精神。逐苏摇摇晃晃地走上来问：“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那人答到：“前两天来过一次，不过后来走了。”
“走了？去什么地方？”
“这个有所不知。”
姬羌敛下笑容，转过身去。
“别急着走了，这周围也没有客栈，若大人不嫌弃在府上住一晚，如何？”那人将门全部敞开，他不大不小的房舍里栽着一棵没了叶的枯树，也看不出是什么树。姬羌正待挥手拒绝，逐苏却抓住胳膊拦住了，他又顺势装作扶着他的样子向里走去，“不嫌弃。”
姬羌的神色略有些诧异，但没再说什么，走过门槛处时，姬羌看到逐苏和那人对视了一眼，眼神的意思琢磨不透。
那人很快端来了酒菜，恭敬的举杯。三杯酒过后，那人开口道：“不知大人为何来此地找一个毫无名气的女人？”
姬羌回答到：“她原来是我府上的侍女，回家探亲许久未归，我也是闲来无事，来此地玩玩。”
那人冷笑一声：“此地有什么好玩儿的？……那个女的没有亲人。”
逐苏拿过姬羌的酒杯倒在桌子上，酒杯又滚到地下一声脆响。逐苏浅笑，又把刀横在自己的双腿上：“我家主子得了病，不能饮酒也不怎么想说话，你有什么事就直接问我吧。”逐苏的眼死死的盯着那人，舌头在皓白的齿间划过。姬羌知道逐苏这是起了杀心。
那人慌乱地抬起头，拱手作礼道：“不不不，我怎敢探大人的内事呢。”
“哈哈，没关系，”逐苏笑起来，“反正这些事早晚会被全天下知道。”
“大人竟然提及天下，想必是……”那人刚说过不会探事，眼下又露出了深邃的笑容。逐苏神色一转，沉下声来：“今天在客栈里偷看我们的，想必就是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