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自在17
“多谢郡主，来的路上遇到风雪间的一片红梅，小生求来最有风骨的一支，想作为礼物送给错过梅林的郡主，希望您不要嫌弃。”
万仲把手上的梅花递给上茶的霜儿，微笑着请她转交。
万仲此人特别擅长用自己的外表谋福利，少时便凭着样貌和装模作样的恭顺获得了私塾老师的喜爱，后来更是讨得贵人青眼，获得资助得以宽裕的求学、考取功名。
一切都很顺利，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看清妻子的性格，以为就是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普通官宦人家娘子，没想到他不过接来自己心爱的表妹，丁氏就要和离，简直毫无温顺的品德。都是他看走了眼，还害得自家失了钱财不说，官也丢了。
好在有肃王，他帮了自己又给指了一条明路，若能替王爷办好，之后只怕钱财，官位，美人，样样不缺。
这样想着，万仲的笑容越发灿烂，举止也越发殷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先知道此人是丁娘子宠妾灭妻的前夫，霜儿觉得此人的笑容实在刻意。
她把梅花递给主子身后的半夏，没有让不明人士送的梅花直接碰到主子。
半夏仔细观察片刻，还靠近嗅了嗅，才把花枝插入百宝架上的白瓷花瓶，然后将花瓶递到主子手上。
苏苏原来因为“故人”出现而有些凝重的心情，在霜儿和半夏的小心谨慎、百般提防中消散不少。她拿着白色瓷瓶到眼前，打量了两眼确实好看的红梅，觉得这个礼轻情意重的随手礼由万仲送来都沾了俗气。
“傲雪红梅，花美景好，可惜我只能从这小小一支上想象了。”
“城外重阳观的梅花最好，若是郡主有意赏梅，不能错过了。红梅迎雪固然美好，白梅清雅，雪停后去也正合适。”
万仲有一双桃花眼，看人的目光总是带情，此时看着郡主，目光缱绻。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凡是女子就没有不爱深情才子的。
苏苏对上此人目光，却只感到芒刺在背的不适，她立刻断开与他的对视，喝一口茶，忍下心中的厌恶。
“今日天气实在不便，万郎君此来不易，早些归家吧。”
万仲虽然察觉到郡主有些变扭，不如其他娘子容易勾搭。但他自信啊，以为郡主是害羞了。
他不但不气馁，还有些得意，到底忍住没表现出来太多，只是他眉飞色舞的样子骗不了人。
“是小生唐突了，之前难忍倾心，写了不少肺腑之言，幸好郡主未怪罪。”
苏苏忍住想冲口而出的怒斥，她不能表达出敌意来，她要沉得住气。
“万郎君多虑了，还请路上小心，半夏，替我送送他。”
半夏送人出去，苏苏带着霜儿走到厅堂门口目送。这人再不走，苏苏真的要忍不住露出厌恶表情了。
但别人不知道郡主的内心，尤其是万仲，他回头就看到这副眷恋目送的美好图卷，不知道美好的背后，苏苏正轻声吩咐霜儿替她安排些事情。
霜儿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好在她现在非常稳得住，诧异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就轻声应下主子的吩咐。
“是，我这就亲自去办。”
待霜儿离开，苏苏坐回主位，抖着手喝了一口茶。
丁娘子走过来，见郡主脸色不好，那红梅更是随意搁着，便知道刚才万仲的惺惺作态根本没有打动她。
“郡主实在有礼，见他如此唐突也没有计较。”
“下次不让他登门就是了，何必与他纠缠呢。”
苏苏口不对心的说着，看向与柳苏当年同样命运，被万仲迷惑成婚的丁娘子，觉得她没有落得如柳苏那般一尸两命，嫁妆旁落的下场，幸运也坚强。
“见过这人，我越发觉得丁娘子厉害了，如此郎君，甜言蜜语，很难下决心和离吧。”
丁娘子在和离后听过太多人对自己的评价，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奖自己明智的。
她笑起来，小家碧玉，自有风华。
“我叫丁芸，芸芸众生的芸。若郡主愿意，便唤我芸儿吧，我母亲便这样唤我。”
“谁还不是芸芸众生了，芸儿，我叫柳苏，枝叶扶苏的苏，你可以唤我苏苏。”
苏苏已经给当年害死柳苏的万仲选择了结局，此刻便不再介意此人舞到自己面前，图谋不轨。
丁芸却突然变了脸色。
“郡主你居然叫柳苏，柳暗花明的柳对吧？”
苏苏没想到不止自己不知道丁娘子的名讳，丁娘子连她这个荣安郡主姓什么也不知道。
“是呀，丁娘子听说过我？”
丁芸已经皱起眉头，她认真的看着郡主。
“苏苏，你可是柳家九娘，对吧？你家在工部谋职，对吧？”
“对。”
苏苏不明所以，她不明白自己这稍微打听下就能知道的身份有什么玄机。
“我见过你的资料，在万仲书房，在几年前，他见我看到便直接烧了那本册子，我只是依稀记得上面写的东西。”
丁芸迷茫起来，她一直以为柳苏是万仲的另一个心上人，或者曾经求娶的对象之类的，才会一直留有她的资料。现在看来，郡主根本不知道万仲此人啊，那她曾经见过的册子究竟是什么？
这所谓册子的来源，肃王这个嫌疑人直接蹦入苏苏的脑海，这下她的笑容都有些勉强了。
“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到万仲，此前从无交集。之前你和我提起他是探花郎，我从不关注这些，都不知道说的具体是谁呢。”
“也对，之前看苏苏的样子就不知道他是谁。那就是他以前就觊觎苏苏你吧。”
丁芸想了想，觉得可能苏苏和自己一样，都是以前万仲攀高枝的目标。
苏苏此时脑子快要炸开，太多细节，太多信息碰撞，她只能顺着丁芸往下说。
“说起来，我们是挺像的，我之前，恐怕也会被骗吧。”
听苏苏这样说，不管是安慰也好，实话也罢，丁芸觉得自己好受多了。
和离以来，她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从前的手帕交也对她避之不及，更别说家人的放弃了，对她都是二次伤害。
一起用了些点心，厅堂外的大雪渐渐小起来，丁芸提出告辞。
苏苏心中纷杂，无心挽留，便把自己的手炉给了她，盼她归途和暖。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苏苏忍不住到书房，遣了身边人独自思考，她仔细写下很已知信息：丁芸多年前曾经在万仲那里见过关于柳苏背景的册子；流云转达肃王提到过戊寅科探花，有意让此人接近自己；万仲是戊寅科探花；丁芸推测是肃王资助万仲科举。
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万仲此人，就是肃王备着接近柳苏的，从多年前就是。
在柳苏重生前接近她，害她一尸两命的缘由，只怕不止是万仲宠妾灭妻，觊觎妻子嫁妆那么简单，还有肃王的要求。
而苏苏来后，她打乱了侯府叛乱的计划，让自己获得圣人怜惜，她夫婿的人选根本轮不到新科探花这样的寒门贵子，直接选的就是名门望族。
于是肃王只能自己求娶了苏苏，并在婚前就准备了有问题的熏香。
这样分析来看，苏苏一直猜错了肃王的图谋，他不是想要摆设王妃的命，是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让柳苏这个侯府儿媳久活。
苏苏对肃王一直以来的警惕从来都是有的放矢，她到现在，依然没从差不多四年前的侯府叛乱案的阴影中挣脱。
是的，从头到尾都是侯府叛乱案，这才是肃王盯着苏苏小命的原因，他不是什么简单的闲散王爷，他才是当年藏在侯府背后的罪魁祸首。
其实让现在知道了那么多消息的苏苏来分析，她也能轻松反推肃王的图谋。
他是宗室郡王，品行性格都类似官家的有才之士，得宗亲看重喜爱。且他外祖父是颇有美名，颇受倚重的王相公。不管是外祖父的门生还是肃王自己资助的学子，好多都在朝堂有位置。
若是侯府叛乱中，官家真的有什么不好，官家不过7岁的嗣子难当大任，文官集团不可能愿意让曹皇后这个圣人成为第二个刘娥，垂帘听政更多年。要知道刘太后这个孤女都让百官百般防备，何况是出身曹家的太后。
这个时候，官家更年长的侄子才是合适的人选。
肃王年龄正合适，他有郡王之位，是官家喜爱亲近的侄子，还有朝中官至宰执的外祖支持。他自己手上还藏着多年资助的书生名单，以及东平侯府这样的武勋人家。
他觊觎皇位觊觎得有理有据，他痛恨苏苏这个搅局的，也是理由充分。
虽然从柳苏重生前来看，哪怕没有苏苏，侯府叛乱也没有伤到官家，且哪怕如此肃王也没有放过柳苏。
更别说有苏苏报信在先，韩琦结案在后，肃王筹谋多年的势力只怕在这次行动中折损颇多。
加上苏苏嫁入肃王府的第一年冬天，肃王的指望之一，他的外祖王相公去世了。人走茶凉，王相公留下的余荫再多也及不上他还在时。
肃王再也不可能有东平侯府叛乱时的天时地利人和了。
苏苏在碳盆中烧掉了写满猜测的纸张，她很庆幸自己当机立断，让人去收拾了万仲，此人实在不该继续活碰乱跳的过活。
现在她的麻烦是肃王，是终于露出真面目的，肃郡王赵宗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