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自在16
又是风又是雪的倒春寒天气，苏苏反而很忙碌。
待头发干了，苏苏又重新梳妆，换上见客的襦裙，屋里暖和，她便没有穿得很厚重。
不过从她的卧房到前厅还是需要走过抄手游廊，她出门前抱上手炉，还披上更御寒的毛皮斗篷，缓缓往待客厅走去。
丁娘子来得很快，她的马车已经到了小院外。
苏苏刚到待客厅没多久，便去了披风。只是正厅宽敞，即便添了炭盆也是不及卧房那里暖和的，她便还是拿着手炉。
丁娘子此时被桂花扶着走近，她有些狼狈行走间仿佛还带着外面的风雪。
苏苏见她穿着暖和，还披着毛皮斗篷，但微微打湿的头发和冻红的鼻子、脸颊都说明依靠这些想御寒还是不太够。
见此情形，苏苏连忙迎过去，见丁娘子都有些发抖，连忙伸手把自己的手炉递过去，还让人把碳盆搬过来，热辣辣的姜汤也已经备着了，都能让丁娘子快速回温。
被郡主的女使照顾着，丁娘子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她觉得好多了，尤其因为姜糖水，从内暖了起来。
苏苏见她好多了才笑斥。
“这样的天气，如何连手炉都没准备就出门了，别说是迟了，就是不过来，难道我会怪罪？怎么都比出门一趟就冻病了好呀。”
丁娘子的性格实在软和，但她来这一趟的决心出乎意料的强烈，哪怕之前都有些冻着了，现在也没有后悔的意思。
“不过是风大了些，不碍什么。出门时我实在等不及她们准备手炉了。不怕郡主笑话，我是真的着急过来。甜言蜜语，俊朗书生，风雪而来，我怕郡主您心软。”
苏苏笑起来，合着她的心软连认识没多久、只见过几面的丁娘子都知道了。她不喜欢这个评价，心软可欺，这个评价对女子来说是好评价了，让苏苏自己看，却是不妙的评价。
“便是心软也不能是对着有提防的人啊，看来这位我都还不知道是谁的大才子从前就是这样打动你的。”
“他可不是一般的才子，他是上一科的探花郎，拒绝了其他榜下捉婿的富商权贵们，偏偏最后求娶我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小娘子，嘘寒问暖，可不就把我骗得只想对他掏心掏肺嘛。”
说起过去，丁娘子的眼圈也红了，加上还红扑扑的鼻尖、脸颊，看起来稚气未脱，实在不像已经嫁过人还和离了的女子。
苏苏觉得丁娘子也就是看着稚嫩内向罢了，心有乾坤，便吃不了大亏。
“但你清醒过来了，还和离了。他这么空闲，想来还丢了官，倒是遗憾你家没有把他打压到底，还让他重新寻觅良人。”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有肃王出面替他转圜，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逼迫祖父、父亲改了主意，才没能彻底的打压下那人。现在他又在用老办法谋求新的妻子、新的靠山。若是让他得逞，只怕今年就能见他被启复。丁家不会，也不敢替我再拦着他的前程了。”
丁娘子言之有物，到底是从小在家中耳濡目染的，政治嗅觉比苏苏强多了。她很清楚自己前夫过得越好，自己越糟糕，冒着风雪而已，这点决心根本不算什么。
也是因为看得很清楚，丁娘子才直接找上最有可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荣安郡主。给自己找盟友的动作简直就是她的本能，根本不需要思考。
苏苏因为肃王突然被丁娘子提及而有些恍惚，他闲散王爷的形象似乎完全是她自己的误解。
成婚三年多，苏苏与肃王一同住在王府两年对，他们见面的机会却数得出来。肃王不曾了解过她，她又何曾了解过肃王。
哪怕她一向觉得自己已经把肃王想得够恶了，现在看来，还是想得太简单。
这几年也没让苏苏读懂朝堂局势。哪怕经常入宫见圣人，遇到官家的次数也不少，她不免觉得自己已经距离这朝堂很近了，但事实是，苏苏还是那个对朝堂人心知之甚少的小白。
“肃王居然有力量影响吏部侍郎，他不过是的无权无职的宗室闲散郡王，我想不出他能用什么威胁你的家族。”
“肃王是官家亲近的侄子，他外祖父还是王相公，我偷偷打听过，祖父那段时间被御史弹劾，被迫在家中歇了好几日，差点误了事，原来有希望的尚书之位也没了指望。”
丁娘子之前和离是归家了的，后来出了肃王这个变数，才被家人赶去的庄子上，好在他们没扣下她的嫁妆。
“御史……”
苏苏不由想起她多年前的打算落空，就是因为晏承裕被禁足，而御史根本无人理会肃王的传闻。
“我以为，官家亲点的御史都是正直之人，没想到他们会被肃王控制，简直匪夷所思。”
“郡主用控制一词，就有些言重了，肃王能资助一个探花还给他撑腰，就能资助更多书生。请他资助过，甚至只是认识的御史在职责范围内弹劾个把人，根本算不上为难。”
丁娘子过去用嫁妆养着自己夫婿一家子，加上她看着柔顺却不是没有心眼，数年间摸透了自己夫家，对他们家的情况她知道得很清楚，自然知道他过去不可能是靠自家供养来读书赶考的。
苏苏虽然没有从小培养的政治嗅觉，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加上自己嫁妆中有书局，其实她是看过不少朝廷邸报的，还有文人解读邸报的小报，她原来只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丁娘子一提醒，苏苏一下子想了很多。
“近来被弹劾得很严重，小报上都沸沸扬扬评价的对象是开封府判官韩琦，韩判官也算是肃王记恨之人了，难怪都说他都要保不住官位了。”
苏苏现在不免多想，她是第一次知道肃王在文官集团中的力量，那么他对自己放的狠话恐怕不是信口开河。
林晏是行伍出身的武官，被官家安排进兵部也是退而求其次，作为官家选中制衡文武的人选，林晏本就被朝堂上下看着，若是添上肃王的手笔，只怕会更艰难。
见郡主皱眉，丁娘子忍不住想宽慰她两句，不想听到女使来报说拜访之人已经到了。
丁娘子的脸忍不住皱起来，她心情很复杂，一面不想看到自己之前的夫婿，一面又想看到他见到自己在郡主身边时的表情，实在纠结。
苏苏见丁娘子满脸踌躇，便提议设屏风，让丁娘子在屏风后看她前夫的表现，没必要勉强自己见不愿意见的人。
丁娘子便应了，她把手炉还给郡主，打算躲起来听听来人的瞎话。
今日的风雪来得急，不少有出行计划的人都因此被耽搁在了路上。
为了体面的见荣安郡主，特意租了马车的探花郎此时精神奕奕的下马车走向自己的“前程”。他看着满眼的风雪不但不苦恼，还觉得天助我也，如此天气方能显出他的诚意来。
之前他满含情谊的文字加上今日悉心准备的表现，不怕荣安郡主不动心，现在连老天都在帮他。
带着一支红梅，穿过风雪，一个清俊舒朗的书生款款而来。
苏苏远远看着，必须承认，此人外貌，心机，皆是上流，难怪当初迷得丁娘子下嫁。
只是，随着此人走近，苏苏有些张口结舌的发现，自己认识他，不对，是柳苏认识他。
苏苏已经很久不去触碰柳苏的记忆了，她以为自己改变了选择，柳苏后来遭遇的人就不会再遇到，没想到害的她一尸两命的男人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怪苏苏之前只觉得丁娘子夫婿这个凤凰男的手段熟悉，还觉得这些攀高枝的白眼狼都一个样。
没想到她是想多了，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害死柳苏的罪魁祸首主动站到自己面前，苏苏觉得自己再不对他做点什么就不礼貌了，只是，她告诫自己，越有对付渣男的计划，她就越要沉得住气。
“小生万仲，倾慕荣安郡主，今日前来打扰，风雪是对小生的考验。”
万仲此人相貌堂堂，现在有礼的垂眼，并不直视郡主的容貌，只是抬手作揖，不卑不亢的模样。
苏苏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已经想起此人曾经靠近柳苏时，也是这个模样，或许没有这么谦卑，但装腔作势的感觉一模一样。
按照道理来说，这个人该与她错过了才是。没想到隔了三年，他还会出现，且处心积虑的送情诗，现在又来装模作样，苏苏开始怀疑他当年接触柳苏是不是也同样别有所图。
苏苏感觉自己触碰到她们从未想过的阴谋一角。
微微深呼吸，苏苏让自己冷静，但她沉默的时间已经有些过久了，待客厅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万郎君是探花之才，却如此谦逊，是我没想到的。你不必多礼，请坐下喝茶，暖暖身体。”
霜儿最熟悉自己主子，她敏锐的察觉到主子的情绪有些不对，因抓不住缘由，就亲自去给来人上茶，默默仔细观察他。
左看右看，她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啊。怎么看就是一个姿容不俗，衣着简朴的书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