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齐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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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单接过阿示手中的白色锦袋,前后仔细翻看了一番,然后答道:“不曾见过。”
阿示听他如是说,点点头,将锦袋接了回来,又重新揣回怀里。
“我看这锦袋十分平常,是有何不妥之处吗?”欧阳单问道。
“此袋是我失忆醒来后身上唯一的物件,在清谣镇时,曾听那边成衣店的店家说,制成此锦袋的冰蚕丝十分难得,还想欧阳公子见多识广可能认得?”
欧阳单听了摇了摇头,但却似又发现了什么,说道:“欧阳公子?昨夜我就想说,阿示这么叫,真是生分得很,莫不如像当年那样,唤我作齐兰。”
“齐兰?”阿示缓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似是在琢磨此二字的滋味。
“嗯,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
阿示听后点了点头,道:“是个好名字。”
听到阿示的夸奖,欧阳单似是十分欣喜,说道:“阿示喜欢便好。”
“说到名字,想问一下欧阳……齐兰,你是否知道‘路邪’这个名字?”这是阿示第一次主动向旁人提起“路邪”。在记忆消失后,第一个询问他名字的是春喜,当时,他不知为何,没有多加犹豫便说出了“阿示”这个名字,大概是相较与“路邪”,“阿示”显得单纯许多,但他又不想空口胡诌一个莫须有的名字,那既然曾有人告诉他,他叫’阿示“,于是,他便将这个名字告诉了别人。
欧阳单听到阿示问起“路邪”,心中一动,他自然知道阿示为何会问此名字,但却只听欧阳单说道:“路邪此人甚是神秘,江湖传言此人是神秘杀手组织‘不晓’的首领,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惯常爱穿一身红衣,手持一把无邪剑,其剑柄上刻一‘邪’字。”
欧阳单说完这些,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阿示,然后又说道:“不过,江湖上几乎没有人见过路邪的相貌,或者说见过他相貌的人都已不在这世上,所以,大部分人都依靠红衣和剑这两个特征,来认人,据说,江湖上以此两个特征冒充路邪的,也有许多。我也曾派人去打探过,但‘不晓’似是铜墙铁壁一般,难以探得更多消息。”
“那你为何认为我不是‘路邪’,而是你所说的‘阿示’?”阿示听完欧阳单的话,抬起头看着欧阳单,问道。
“因为,我不识什么‘路邪’,我只识‘阿示’。”
“那你又如何确定我便是‘阿示’,如按你所说,你我已许多年未曾见过,相貌变化自是巨大,你又如何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呢?”
“我能肯定,绝不会认错。”欧阳单眼神决断,语气决绝。
“好。”半晌,阿示只答一字,便不再多言。
说完这些,阿示便出了欧阳单的书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阿示将这些天他从欧阳单那里得来的信息串联起来,如果,多年前他与欧阳单相遇时是“阿示”,那么,在这些年里,他变成了‘路邪’也并非没有可能,但欧阳单又言无人见过“路邪”,冒充他的人又不在少数,那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路邪,还是只是一个冒充者?
随后,他又想起薛步凡的那些话,未想到原来数尘之毒竟有如此阴缺之处,他原以为自己身上之毒很可能是江湖厮杀意外得之,但如果数尘之毒有此脾性,那么,事情可能并非江湖恩怨,仇家欲取其性命如此简单,对他下毒之人很可能是故意而为,且另有其歹毒的目的,是要用解药控制于他?还是故意想让他失忆,然后忘掉一些与下毒者利益相关的东西呢?再或者,和他的身份相关?
无论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阿示知道,有一件事情是他必须要做的,那就是找到下毒之人,只有将此人找到,方有机会解开这一切问题的答案。
而目前,可能与他失忆之前有些许关联的,便是怀里这只白色锦袋。
看来,还是要去那东河城一探究竟。
欧阳单在阿示离开自己的书房后,在笔架上取了一只笔,然后,在纸上将方才阿示给他看的锦袋丝毫不差地画了下来。将锦袋画好后,他将黎管家唤了进来:“去查查谁家用冰蚕丝制此锦袋。”
“是。”黎管家接过画着锦袋的纸,恭敬答道。
“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如何?”
“已有眉目。”
黎管家将之前欧阳单交代于他的事一一禀报,欧阳单平静地听着,心下却在盘算着如何处理此事。
在别庄里的日子虽是悠闲,但也着实有些无聊,特别是,这别庄里除了几个粗使丫头,便无别的女眷,春喜在此也只能以抚琴打发闲暇。
春喜十指纤纤,指下琴音不绝于缕,但在欧阳单走过来时,琴声却蓦然停了下来。随后,便见春喜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转了身向身后的欧阳单弯腰作揖道:“欧阳公子。”
欧阳单的手上,又拿了他的纸扇子,见春喜如此,便收了扇子,道“春喜姑娘多礼了。姑娘琴音绝妙,我府上重金请来的琴师竟也不及姑娘一半之精髓。”
“欧阳公子谬赞,小女子区区拙技,怎能与府上的琴师相较。”春喜听欧阳单如此出言夸奖,忙说道。
“在下从不妄言,这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姑娘莫要谦虚。”欧阳单说着,在春喜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却不知姑娘这琴技是何处所习,师从于哪位良师?”
春喜听欧阳单如此问,似是一愣,但随后便面露笑容道:“春喜乃福薄之人,年岁不大时便要抛头露面谋生计,此琴技不过是糊口之法,也是于四处瞎学,并未拜过哪位大师。”
“哦,原来是这样。春喜姑娘坐,莫要站着累着了。”欧阳单用纸扇在石桌上敲了敲,说道。
春喜应着欧阳单的话也坐了下来。
两人一时无话。
春喜见欧阳单似是没有离去的意思,便说道:“欧阳公子,您有何想听的曲子吗?若不嫌弃,春喜可为公子弹奏一曲。”
“哦,那在下可就盛情难却了。”欧阳单语带爽朗,“不知春喜姑娘是否会弹奏‘廖风’一曲,此曲据说是东河城名妓清烟的名曲。说来这轻烟姑娘虽名动四方,但人却是神秘得很,而且卖艺不卖身,那些花了重金听她弹琴的人也只能隔着纱幔听琴,至今也没人能一睹其芳容。”
听到此处,春喜垂着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随后又如常地说道:“此曲春喜略有耳闻,但却不会弹奏,不如春喜为公子弹一首别的?”
“哦,那甚是可惜,想来春喜姑娘琴技如此了得,廖风一曲弹奏起来也必不会比那轻烟差。那既然如此,就有劳春喜姑娘挑首你心悦地弹奏吧。”欧阳单似感遗憾地说道。
于是,春喜便挑了首常见的曲子,再次拨动起琴弦,她所挑之曲空灵清明,甚是悦耳清心,欧阳单原本略显浮躁的内心,竟也在这琴声里渐渐平缓了下来。
一曲弹毕,欧阳单不禁为春喜开口叫好,又进了几句美言后,便告了辞。
春喜听得欧阳单离去的脚步上,身子不禁有些发软,背后已虚出了一身冷汗来。
是夜,别庄内万籁俱寂,西厢房的一扇纸窗上,出现了一个几乎小到不易察觉的破洞,一只银色小虫振着翅膀,嗡嗡从那间房里飞了出来。这偌大的庄子里高手众多,一丝一毫的异样声响都可能引起警觉,但是,谁又会注意到这么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子呢?
在那间西厢房的屋内,春喜将空了的竹管重又收进了怀内。她在黑暗里睁着无神的眼睛,想起白日里欧阳单的那一番话,心下不禁忐忑。
次日,用完早饭,阿示和春喜俩人走至廊下说话。
阿示似是考虑再三,春喜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便笑说道:”阿示是有何难事想与阿姐说?”
“阿姐可曾记得,原先我们计划是往东河城去的?”阿示终于将话头说了出来。
“自然记得。”
“如今,我便要按原计划去东河城了。只是此去路远风餐露宿,阿姐若跟着我一道去,必要受旅途颠簸之苦,不如,我为阿姐先暂时寻个住处,安稳度日,待我办完事,便再回来找阿姐,你看如何?”
春喜听了阿示的话,似要说些什么,却听一阵脚步声走到了近处,随后便听见欧阳单的声音:“阿示莫要找什么暂时的住处,不如就让春喜姑娘在庄里住下,昨日薛老还为春喜姑娘把了脉,说是姑娘身体亏虚,需好生调养一番,留在这里也正好方便薛老为姑娘调理身体。姑娘昨日也说甚是喜欢园里的花草,不如便留下来多把玩几日。”
现如今,阿示虽对欧阳单心里已无多少抵触之感,但毕竟此事关乎春喜,自然要看春喜的选择,无论是春喜坚持要和自己一道去,还是愿意待在某处等他回来,他都愿意遵从她的意愿。
但春喜似是未多做考虑,便出言道:“确实,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不甚良好,若跟着阿示一道赶路,恐会拖累阿示脚程,不如我便留在这庄子里,劳烦欧阳公子和薛神医多费心了。”
“阿姐想好了吗?”阿示见春喜如此爽快地选择留在别庄,略有些意外,毕竟此前春喜曾说过,无论他去往何地,她都要跟着。
“哈哈,那便甚好,姑娘莫要客气,当此处是自己家便好了。”阿示见欧阳单听春喜愿意留下后,语气甚是爽朗,“那不知阿示打算何时启程呢?”
阿示想了想,说道:“此一分别,空怕要有一段时间方能再见,今日我便再陪陪阿姐,我明日再走吧,“阿示知道,自己此一去,变数颇多,或许不能再回来也是未可知的。
欧阳单点了点头,摇着手中的扇子喃喃道:“甚好甚好。”
午后,欧阳单又寻了薛步凡到他的书房。
“之前你说的方法,可有把握?”欧阳单背着双手站在窗前,脸上一片窗棱照下的阴影。
“根据老叟的经验,应当不会有何差池。”薛步凡恭敬地弯腰回道。
“那便准备配置吧。”
“只是,那一味药……”
“用我的。”
“这……”薛步凡似有些为难。
“怎么?是之前中的春拂会有影响?”欧阳单转过了身,问那薛步凡。
“这倒不是,春拂此毒只要服了解药便可完全恢复,只是家主手上的伤颇为严重,如果再放了血,怕是对身体有妨,不如寻一名其他的高手……”薛步凡建议到。
“不用了,你不是说过所用之血的主人劲力越是强,药效便会越好吗?薛老觉得,如我这样的人,世间能有几个?”欧阳单淡然说道,没有考虑薛步凡的意见。
薛步凡自知自家主人说的乃是实话,又深知他一向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便只能随了他的心,用他的血配置那药丸了。
这一日,阿示余下的时间便都陪着春喜在别庄里到处走走逛逛,俩人似有默契,并未多提离别之言,尽情赏玩了一把庄内的景色。
欧阳单这别庄造得别具风味,亭台楼阁匠心独具,花草布局也颇具巧思,春喜虽然目不能明,但是嗅嗅花香,听听清流的潺潺声,也知其好风景。
阿示与春喜自相识以来,这是第一次如此悠闲自在的度着时光,不知不觉,时间便近了黄昏。
那日晚膳却又只有阿示与春喜两人,待两人吃完饭,黎管家上前来告知阿示,欧阳单让他往书房去一趟,阿示一想自己也刚好有事要与他商量,便立马过去了。
走到欧阳单书房前,阿示原准备直接推门而入,但就在手放到门上之时,又转推为敲了。但还未待他这一声敲下去,便听屋内欧阳单的声音:“阿示,进来吧。”
阿示推门而入,便见欧阳单站在书房的窗前,手上拿着一个瓷瓶,见阿示进去,欧阳单便把瓷瓶递给了他,并说道:“这是薛老赶制的药,虽说不能解你身上之毒,但可减缓你劲力消散的速度,也可抑制你使用劲力时,毒性对你劲力的更多吞噬,你每日吞服一颗便可。”
阿示听了却并未将瓷瓶接过去。
欧阳单见了,轻声一笑:“ 莫不是,阿示怕这瓶是毒药不成?”
“自然不是,再说薛神医之前说过,数尘乃万毒之毒,中了它,其余的毒药便对我都不起作用了,我又有何怕。”阿示说着将瓷瓶接了过来,触手便觉瓷瓶上一片温热,随后又继续说道,“只是知这瓶药定是得来不易,有劳齐兰。”
欧阳单听阿示唤他“齐兰”心里一阵波动,脸上更是不加掩饰地在阿示面前表现出愉悦。
“阿示此去万分小心,如需帮忙,可拿此玉佩去‘迎来钱庄’。”欧阳单说着,将上次阿示见到的那枚他教给猎户的玉佩递到了自己面前。
但这次,阿示却摇了摇头,拒绝了:“阿示已多受齐兰关照,此玉佩想来关系重大,我不便拿着,不过倒有一事,想请齐兰帮忙。”
欧阳单见阿示推辞,也不做过多劝说,但又见其有别事相求,于是说道:“阿示有何需要,尽管说便是。”
说道此处,阿示似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不知王垚掌柜是否已经离开?”
“尚未,阿示是找他有事?”
“嗯……我觉得他那匹黑骏马甚是不错,我与此马甚是投缘,不知他是否愿意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