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谣镇
04
俩人一路无事,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到了清谣镇。
这一路上,春喜和阿瑶说了诸多家乡轶事,原以为,清谣镇不过是个美景稀疏,人丁寥寥的小镇,但当两人骑马走过挂着清谣镇匾额的镇口,迎接俩人的却是一个人丁兴旺,且看起来相当富庶的镇子。
阿示牵着马的缰绳在小镇的主干道上缓步行走,马上坐着的是早已卸了妆,洗干净脸的春喜。除去脂粉后的春喜五官清丽,只是年岁看起来比带着妆容时要上去了些,主要是卸了妆容的女人,少了许多气血之感,而眼角的几丝皱纹,也明明白白的露了出来。
只是,虽然去了妆容,但一路上,春喜还是穿着那身半遮身体的薄纱衣,阿示和春喜俩人相处时并不觉有异,但当俩人走在这人群繁杂的大街上时,总有人时不时对如此装扮的春喜投来异常的眼光。
春喜双目失明,自是看不到那些,但阿示却感到了那些眼神中对女人的不善。
“春喜姑娘,你我身上的衣服都已穿了多日,我们先去置办些换洗的衣物。”
春喜听阿示如是说,自然不会有异议,更何况,此时的春喜并无心于其它,时隔十多年,她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乡,她听着街道上喧闹的人声,知道清谣镇已不是当年那个贫瘠的小镇,耳边丰富的声音,阵阵灌进春喜的心,她的心里渐渐有些鼓胀,也许……也许他们还在这里,在这里安着家、成了婚,过着平静而安稳的日子……
只要她能和他们团聚,过往的一切便可当成云烟,就随它们消散去吧。
阿示牵着马在清谣镇的街上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家售卖成衣的店铺。他扶春喜下马,俩人便进了店铺。
这间成衣店的店主人是一位中年妇人,妇人一见俩人进来,便热情地开口迎客:“俩位需要些什么,可随便挑选,本店虽然不大,但是卖的都是上等的织品成衣,许多布料可都是只此一家的定制品。”
阿示向店家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向一旁的春喜询问:“春喜姑娘,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春喜已多年未自己置办过衣物,在过去的十余年里,都是别人给她什么,她便穿什么,无论这些衣物她是喜是恶。
于是,春喜摇了摇头,对阿示说:“我眼睛看不见,穿什么都无妨,就请阿示帮我选吧。”
阿示失了记忆,又是一名男子,对女子的衣物,自然是一无所知,于是,便请店主人看着春喜的身形挑了几件。
店主人帮春喜挑完衣服,便让春喜去里间把衣服换上。
阿示在这空挡里,看了看店里的男装,他的眼神在一件绛红色的外袍上停留了片刻,迎客如云的店主人立马开了腔:“公子眼光不错,这件衣服可是难得的上品,您需要试试吗?”
阿示摇了摇头,最终选了一件普通的白襟黑衣,样子和他现在穿的这件并无二致。
选完衣服,阿示拿出了那只白色锦袋,先前他将那三个山匪灭了后,将他们身上的银两搜刮了个干净,随后,都装到了这只白色的锦袋里。
阿示把银两递给店主人,但店主人的眼睛却未看着他递出的银钱,反而盯着那只白色的锦袋。
“店家,我这锦袋有何不妥吗?”阿示出声问道。
店主人这才似反应了过来,忙接过了银两,说道:“啊,失礼了失礼了,只是公子这只白色锦袋着实特别,若我没有看错,用的可是特制的冰蚕丝?”
“这只锦袋是朋友所赠,这冰蚕丝是有何特别之处吗?”阿示心里忽而一动,继续问道。
“原来如此,那您那位朋友,想必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这冰蚕丝产量极少,是东河城锦绣布庄的招牌,能用得上此等上乘织品的人统共也就没几家人家。”店主人说着结算了银两,将衣物包好,递给了阿示。
这时,春喜也换好了衣服,从里间走了出来。
换了衣服,没上妆的春喜,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变化,如果说,原先的春喜是一个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在红尘里打滚的人,那现在看,便是一个面容秀丽的普通女子。
“哟,姑娘长得真俊啊,穿这一身正合适。”店主人夸奖道。
但春喜似是有些拘谨,一边摩挲着衣襟一边问道:“阿示,你觉得怎样?”
阿示看着春喜,答道:“好看。”
俩人出了成衣铺,便在清谣镇上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在来清谣镇的一路上,俩人基本上都是风餐露宿,不是在破庙就是在林间过夜。俩人虽男女有别,但相处却极为自然,并无任何逾越尴尬。
不过,今日住店,俩人必然是不能同住一间,此时,天色已渐沉,阿示将春喜送回她的房间,将买的衣物放下,便离开了。
离开前,阿示与春喜约好,明日便带她去她从前住的地方看看。春喜点点头,她的心里满是对重逢的期待,但是,与之同在的,还有那不算隐约的不安感。
夜深人静之时,阿示吃了些小二送过来的吃食,便再次运起劲力检查自己的身体,这一路上,他的皮肉之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但是,每次运起劲力花去的时间和精力却在一日日增加。
每日费力一点点,一日日的虽不明显,但日日累积下来,却已能感觉出愈发明显的差异。
阿示知道,自己所中之毒正埋在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蚕食他的劲力,待它将自己的劲力吃干抹净,便是到了他殒命之时。
随后,阿示将怀里的白色锦袋取了出来,他想起白日里成衣店老板娘说的话,此时,他才发现,这只白色的锦袋轻巧异常,表面摸起来细腻柔滑,还带着些许如玉般的冰润之感,上面虽未秀着明显的纹理或家族徽纹,但光是此袋的布料,也是上等织品。
东河城,锦绣布庄。
也许,他能够在那里找到些什么。
自阿示从茅草屋里醒来,身边有的除了那柄刻了“邪”字的剑,便只有这只白色的锦袋,无论把这只锦袋放在他身上的人是谁,可以肯定的是,必是一个知晓他身份的人。既然,成衣店的店主人说制成此锦袋的冰蚕丝极为珍贵,能用之人极少,那若以此物为线索,找到使用冰蚕丝制作锦袋的人,想必也不是何大难之事。
思及此处,阿示便决定待春喜找到她的家人,自己便前往东河城,寻找这白色锦袋的主人。
而在此刻,躺在另一个房间床上的春喜突然睁开了眼睛,但迎接她的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汗水打湿了她的鬓发,她用力地大口吸着气,以缓解身体的颤抖,方才,那梦里的场景犹如昨日重现,那些深锁在她内心的恐惧与愤懑,被夜黑的寂静悄悄打开了。
回到清谣镇,带给她的除了对亲人团聚的期盼,同时,也勾起了那些她早就想忘却的事,
那些改变了她一生,并迫使她离开的往事。
梦里的场景还盘桓在她的脑内,那些场景清晰至细节,那些当初的悲伤与无望,再次如潮般涌现。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睛尚未失明,也许,望一望天上皎洁的圆月,内心便能平静下来。但奈何,这于她不过是妄想罢了。
突然,春喜躺在床上蜷起身体抱住了自己,开始干呕起来,干呕声一声接着一声,直至天明,春喜的房间方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