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你,是喜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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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阿示和春喜便按照原计划,去寻找春喜当年的住所。
十多年前,春喜住的地方是清谣镇的边界之处,当时,那边是清谣镇上穷苦之人聚居的地方。
不过,昨日春喜已在入镇时便感受到了清谣镇的今时不同往日,她心下觉得,也许她原先住的地方,也已经与镇子一起,变得富庶起来。
阿示根据春喜的描述,在镇里摸索了一阵,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俩人便找到了地方。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清谣镇的穷苦处却无多少变化,此处虽还是清谣镇的地界,但却和镇上是两个世界。
在清谣镇上,大部分的房屋都是红砖绿瓦,修葺得虽算不上奢华,但也都精巧别致,但在此处,大部分的房屋却还是用茅草铺扎,有些人的住所,甚至只是破布搭造的帐篷。
阿示留意到,在此处生活的人,都是一些老弱病残,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飘散着一股霉药渣味,因为失去视觉而其他感官更为敏锐的春喜,显然也是闻到了。
如果说,清谣镇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欣欣向荣的镇子,那么,此处便像是清谣镇的一块病灶,充斥着衰败与木讷。阿示看到,在此处生活的人,一个个均目光呆滞,行动迟缓,似都生了重病似的,毫无人气。
春喜说,她家的屋子很好认,因为在她家的屋子前有一颗巨大的古树,树干有三人合抱那么粗。但俩人在此处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那棵惹眼的大树,不过,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树桩。
树桩光秃秃的杵在那里,上面已长了厚厚一层青苔,显然不是新伐的。
春喜摸索着走到树桩旁,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树桩上残留的树皮,随后对阿示说:“就是这里了。”
阿示看着树桩对面破败不堪的茅屋,对站在大树桩旁神色平静的春喜说:“也许他们已经从这里搬到了别处。”
春喜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多少失望,她带着点点笑意地说:“是啊,如果他们仨还住在这里,也是太没出息了。”
“嗯,我们再去别处打听打听吧。”阿示说道。
春喜点点头,笑着说了句“好的”。
“你,是喜儿吗?”春喜和阿示正准备离开此处,忽听一个老妇人,叫着春喜的名字,“哎呀,这真的是喜儿啊!还以为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您是?”春喜不想自己已离开此地如此之久,竟还有人认得自己。
“喜儿,我是六婆啊!。”六婆看到春喜,似是十分激动。
“您是六婆!”当年春喜被迫离开清谣镇的时候,六婆还是个精气十足的妇人,不想如今声音竟如此苍老,令春喜一时无法将这声音与六婆联系起来。
“喜儿啊,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啊?”六婆看到春喜的眼睛至始至终盯着一处没有变化,知道定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眼睛出了点意外,看不见了,不过不碍事,我已经习惯了。”春喜朝六婆的方向笑笑,回答道。
“唉,”六婆似是惋惜又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当日你传你是病死了,我是万万不信的,知道你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不能回来。”
春喜无言,只是道:“嗯,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唉,只可惜,你那几个弟弟没盼到你回来啊!”六婆又继而又无奈地说道。
阿示和春喜并排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一路无话。
六婆告诉春喜,在春喜离开清谣镇后没多久,镇子上就爆发了瘟疫,春喜的弟弟春实没能逃过这场大灾,死在了那场瘟疫里,当时为了阻断病源,清谣镇被封了起来,镇子北边的矮丘成了焚烧病尸的焚尸场。
当时的清谣镇仿佛是人间地狱,每天都有许多人染病,然后,又有许多人死去,镇上日日飘散着带着死尸味道的焦灰。
春实断气之后,春喜另外的两个弟弟便抬着春实的尸体往焚尸场的方向去了,当时大家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去照应看顾别人,直到后来疫病结束,才发现春喜另外俩个弟弟也不见了踪影。
至始至终,春喜就站在那里听六婆说这些事,只在听到春实死的时候,阿示看到春喜的手抖了一下,之后便再无悲状,此时,春喜也只是跟着阿示的脚步,默默无语地走着。
“或许,他们是从镇上逃了出去。”阿示如是说道。
“嗯。”对于阿示的话,春喜并未做过多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春喜方说,“阿示,能否帮我买一些香烛祭品,我想去矮丘那祭拜一下我弟弟。”
大概是因为当初被派做了那样的用处,所以矮丘似乎已然成为一个无人涉足的地方,破败荒凉,杂草丛生。
阿示用剑在矮丘边辟出一小块空地,春喜摸索着从竹篮里取出香烛祭品放在了空地上,然后问阿示借用火石。
阿示蹲下身子,想帮春喜点火,春喜摇了摇头,从阿示手里把火石接了过去。
虽是废了些功夫,但终究还是把火点上了。
春喜把一张张纸钱焚在火里,火光在矮丘的阴影里忽明忽暗,但,春喜还是没有留下一滴泪。
阿示看着黄色的纸钱在火堆里被烧成灰烬,灰烬又轻飘飘地散在空气里,他想着,等到他毒发身亡那一日,不知是否会有人为自己烧上这样一捧黄纸。
黄纸燃尽,春喜站起来弹了弹身上她看不见的灰尘,然后挎起篮子,对阿示说:“阿示,我们回客栈吧。”
回到客栈后,春喜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回房前,春喜吩咐店小二准备些酒菜,送到她的房里。
阿示见她情绪似无大碍,便也让小二同备一份酒菜也送到他的房内。
此间客栈的小二很是勤快,没多久便备齐酒菜送了过来。
“公子,今儿给你送的可是我们清谣镇有名的醇香米酒,您可必须得尝尝。”小二将酒菜放在屋内的桌上,殷勤地说道。
阿示点点头,随后问道:“和我一道来的那个姑娘房里,也把酒菜送过去了吗?”
“公子您放心,为了不耽误姑娘吃饭,已经让店里另一个伙计送过去了。”小二说完,退出了屋子。
果然,就在小二将酒菜送到阿示屋里时,春喜房里也送来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吃食。
前来送餐的伙计也同样例行公事地殷勤寒暄,但就在他说完套话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春喜叫住了。
“店小哥,你是清谣镇的本地人吧?”春喜坐在餐桌旁,一边执着酒壶为自己倒酒,一边问伙计。
“是啊,小的是土生土长的清谣镇人,长这么大,小的还未出过这镇子呢!”说完,店伙计转了转眼珠,然后又说道:“姑娘您是想打听什么事儿?您尽管问,小的人送外号清谣镇‘包打听’!只要是这清谣镇上的事,小的不说知道个十乘十,也能知道个十之八。”客栈里的伙计一般都见多了人,一个个都很是机灵,还未等春喜多说些什么,便已对春喜问此话的目的猜到一二。
“嗯,我有些事儿想和你打听……”
那箱春喜正向店伙计打听着什么事,这边阿示也在房内自斟自饮起来。
人说一醉解千愁,阿示看着桌上这小小一壶酒,不知是否能让他今夜买醉,他自嘲一笑,因为,自己已然连自己的酒量究竟如何也忘了。
想着,阿示执起桌上的酒壶,径直倒入了口中,待最后一滴酒顺着壶口滑入阿示口中后,阿示也已然有些头晕,随后便听“砰”的一声,酒壶摔回了桌面,随后只见阿示身子一歪,也趴到了桌子上。
此后,便像是睡死了过去,一夜也未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