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分魂
施青栾刚落下脚，就看见一堆落叶中的严宁，她穿的颜色太深，若不是腿下沁了一地的血，一时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他步伐加快，严宁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发冠松散歪斜，胸口插着她头上那支红珠发簪，施青栾刚想问话，却见她大腿上也满是血洞，泪泪出血，还冒着热气。
施青栾缓缓蹲在她身前，问道：“他们师姐，你……怎么了？”
严宁睁开眼，眼神从茫然变成肯定，仓皇笑了一声，“你来的可真慢……快给我消除记忆。”
长秋也跟着一起来了，或许是林可英转述了严宁说的“别叫他”，长秋很听话的站在远处，正在帮林可英包扎手上的伤口，远远看去面色平静，但他的手在颤抖，眼神不时飘过来。
严宁赶紧低头，她这模样，糟糕透顶。
施青栾伸手探去她后颈的仙根，结合林可英描述的情况，心中已了然，但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或许那人上辈子投胎没喝孟婆汤？
“你在对抗她？”施青栾低声问道，“那个女人？”
“……别废话了，她想吞噬我。”严宁吞吐了一口气，右手转起那枚血肉里的簪子，五官瞬时扭在一起，脸颊上的白又灰了几分，“再不动手，你就没大师姐了……”
施青栾心中一惊，看来比想象的更严重，手忙脚乱施出法决，青绿色的灵力如火焰般飘在他手心。
“你这个情况太特殊，仙根还在，我只能帮你阻隔，她的记忆……你可能还是会看到。”
严宁有气无力点点头，心中惨然，这总比被吞噬失去自我强太多。
施青栾手一抬，青绿色的火飘进严宁的眉心，她眉间的皱纹淡了许多。
那些零碎的记忆没有消失，它们如触手般想要缠上她，一道无形的墙护住了她孱弱的灵魂。防佛凌空看到了紫姝，她挥剑刺去的神态淡然决绝，倒和严宁有几分相似。
若不是她们长得一样，竟有点像在观看别人的人生。
严宁呼了一口气，那种眩晕又窒息的溺水感终于消失了。但灵魂受到侵犯的恶心与惧怕，还留在她胃里，让她时不时想吐。
“这仙根，毁了会怎样？”
“……你就是靠它护住心脉，没了它，估计活不了几天……”施青栾犹豫，他回头看了看长秋，“我建议你还是别这样做。”
“我知道，不用多说。”
“你的仙根才恢复至神道，要是全恢复，你可能……”施青栾眉间不忍，探查她腿上的血洞，“他们师姐，你可是真够狠的……”
“不恢复了……有几年活几年……”严宁平静道，“别告诉他就行。”
失去自我苟活一辈子，还是保留内心潇洒一两年，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用选择，强迫她变成他人，还不如去死。
施青栾停住手，抬头直言：“他是单纯但他又不傻，你的情况他还不了解吗？你这样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啊。”
严宁听言看向站在远处的长秋，她强忍痛苦，不想过于脆弱，但他们眼神相汇那刻，严宁心里生出渴求，似乎在说“我需要你”。
下一瞬长秋就飞奔过来，眨眼间靠在他怀里。
“阿宁……”他声音颤抖，却尝试抿出笑容，“没事的。”
他亲自拔出那根他送的红珠发簪，一起回了客栈。
“长秋……”严宁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过多，声音浅浅的，像飘在鼻尖。
长秋伸向衣襟的手停住，急忙抬头说道：“我，我可以闭眼，让我帮你好不好……”
“不是……我想听我的名字。”严宁低声一笑，无力的手摸上他胸口还揉了两下，“再说了，在浴桶里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现在有什么不能看的？”
“阿宁……你……”长秋哽咽中嗔笑了出来，“这样了都不老实……”
“哎呀，大师姐重欲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喊喊。”严宁大概也是没什么顾忌的了，脸皮越来越厚，收回手瘫在床上胡言乱语。
“好，阿宁，阿宁……”
严宁开心地频频点头。
在长秋不断轻唤下，她双腿与胸口已经被他上好药裹好了绷带，施青栾配的药，休息两天就可以痊愈，连伤疤都不会留。
现在她光溜溜地缩在他怀里。
他散发的温热和淡淡的树木香气，让她心底的恶寒与反胃压了下去，只因为，这个人是长秋，等她好了，她也想跟他再做点什么。
“阿宁，能告诉我吗？”长秋开口，“你看见的。”
“长秋，我可能……以后——”
“嘘……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让我看看吧。”
严宁的厚脸皮这会变薄了，那个女人顶着自己的脸和别人帐暖春宵，甚至有了孩子，这让他看见……
她扭捏开口：“她和别的人……”
“阿宁，她又不是你。”他笑道，一语道破她的紧张。
严宁小心翼翼地在长秋眉间点了一下，他闭上眼，看到了不属于她的零碎回忆。
严宁像做错事的小孩，忐忑看着他平静的表情，直到他睁开眼，连忙低下头。
“阿宁，我想送你个礼物。”他的胸膛震动，“我们去识海吧。”
他们在识海见面，严宁不解问道：“什么东西要在这里送。”
长秋摊开手，掌心是他的元神，他皱起眉，突然间分出一缕魂魄。
“你做什么？”严宁看着强行分出的魂魄惊慌不已。
“阿宁，”长秋将这缕魂魄推至严宁身上，“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是完整的，不用握着那片树叶了，这才是真正的我。”
严宁从树上跌落揪下的那枚叶片，一直捏在掌心不愿松手，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慌忙召出元神，长秋那缕魂魄绕在元神内部，像一颗定心丸，加强了施青栾隔绝记忆的屏障，每一处都有他的气息。
严宁见他将魂魄交与自己，心神不禁激漾，这两颗元神一见面，像久违了一般，立刻紧贴在一起，甚至快要变成一个，此消彼长互相吞没，像极了耳鬓厮磨，似乎正在水乳交融……
她心底猛烈升起惬意与舒爽，和看着长秋被浪潮侵袭的感受一样，不，还要更强烈一些，甚至自己也在发颤。
他们同时睁开眼。
“阿宁……这是什么状况……”长秋面色红润，呼吸发抖，身体紧跟着发烫，“为什么……”
严宁思索道：“应该……是神魂交融，舒服吗？”
“嗯？啊……阿宁，我不知道，嗯……阿宁……”他不知所措地环住严宁，软软糯糯地重复她的名字，可爱极了。
他大概是没意识到他舒服的时候，总爱喊她的名字。
长秋像是陷入温暖的洋流，她像水一般缓缓地包裹全身，两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元神相贴，可心神酥酥麻麻像是化开了，两个人融成一个人，连气息都分不清谁是谁。
“长秋……”严宁飘飘然凑近他发颤的唇，轻轻缓缓地吻起来，或许是伤得太重，她第一次吻得如此温柔，不知不觉睡着了。
严宁休息到第二日，醒来就要和长秋贴在一起，一直赖着不让他走，直到施青栾要进来查看伤势，大汗淋漓的长秋才被解救。
等到了晚上，她又强行跟他元神相贴，甚至折腾了两次，最终以长秋哭着求饶告终，毕竟他这两天真的太累了……
终于迎来清晨，严宁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紫姝的记忆隔绝在墙后，无法骚扰她的灵魂。
她按着时间上的碎片，与困倦的长秋和施青栾重新整理目前紫姝的前半生，林可英拉着长秋不松手，也坐在一起。
“紫姝天资聪颖，十几岁被自小在仙云宗长大的云辰所救，带回宗门让宗主救治，两人相伴数载，最后情定终身。”
“但紫姝心高气傲，不愿承担宗主重托，一心飞升，云辰为留住她，大约是下了药，让紫姝怀孕生下了女儿。”
“我能感受她的不甘，但最后，应该是她血洗了当年的仙云宗。”严宁停顿了片刻，沉下眉，“她的意思是，仙云宗宗主入了魔，可她连自己的女儿也杀了。”
“那然后呢？她飞升成仙了吗？”林可英觉得在听话本，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后续。
严宁端起茶杯，说道：“不知道，但最后天空洒下金光……或许这就是她的劫，不太清楚成功与否。”
“这么看来，像是你对不起那云辰啊？从小跟着师父长大的……”施青栾摸着光滑的下巴，见对面眼神不善，恭敬改口，“错了错了，是她……是她……”
“她到底要我做什么？”严宁凝视摇晃的水面自语，似乎想与记忆的主人对话。
“难道是重续前缘？又或者报仇血恨？”
林可英继续按着话本的节奏推测，结局无非是两人冰释前嫌重新归好，要不就是一方报仇血恨，相忘于江湖。
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眨起眼睛：“可这事，和师叔有什么关系？云辰到底是谁？”
“不要乱说。”长秋温声提醒，但林可英觉得师父变严厉了。
严宁思忖冷笑：“云辰……就是仙云宗的现任宗主，明烨仙尊。”
“什么！？”林可英难以置信站了起来，“那他岂不是——”
长秋连忙把他按下，又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噤声。
“没错，他活了一千多年了……”施青栾沉下眉，“我也要找他麻烦，他可杀了我师父师娘，但是还是等你去云京办完自己的事吧，他们师兄。”
严宁点点头，指着林可英道：“把他跟兔子带回凌风轩，别跟我们去云京了，太危险。”
“我不我不！师祖天天欺负我，”林可英疑惑未解，先害怕了起来，扒在长秋身上像是要哭了，“我要跟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