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碎片
还好,长秋只哭了一会。
因为他突然坐直,面对面,扶住严宁的肩膀,睫毛上还挂着泪,但神色严肃,倒和他正常时有几分相似:“你必须得离开!”
“为何?”
他像是试图回忆,眼神垂下,嘴唇颤抖着吐出话:“他们、他们杀了很多人,我在这认识的每个人都死了,只要是说过几句话的,都死了!”又焦急地看回来,大力抓着她的肩膀,声音哽咽:“趁他们没发现,你快走吧!”
严宁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右手握住左肩上他的手,轻轻拿下来:“别怕,我不会有事的,”又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好,“我不是在你的结界里么,他们不知道对不对?”
他点头:“是的,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你为什么被抓来?”严宁觉得之前的猜想是错的,一定有什么其他原因他才出现在这里。
“我……我救了他!之后,就在这里了……”他的表情先是恨意,又立马变成无可奈何的颓意。
“他是谁?”
“是……是谁?”他缩在一团,眼神涣散,似乎想不起来。
“是魔尊吗?”
长秋一听这两个字,迷茫地看着手心,像是自言自语:“魔尊是谁……”
严宁有些后悔问这个事,他这个状态,想起他最开始说,在魔域待了十九年……如此想来,竟是比自己还难熬。
但是他眼神重新聚焦,看着严宁:“魔尊是谁?”
她被这一盯,不禁回答:“慕成寒。”
长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激动地喊:“他!?他早就死了!”说罢眼神低沉下去,松开了手,自顾自地喃喃重复:“只有我,只有我……阿宁……对不起……”
他说的很混乱,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时间点,但慕成寒确实死了,死在严宁的手下。
他抬头,面色纠结:“阿宁,其实我!其实我……”又痛苦的捂住头,“要说什么,好像忘了……”
“你受伤了,所以不记得了,现在开始,都听我的好么?”
他眼睛又红了,轻点头,严宁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伸手擦去即将坠下的眼泪,轻声说:“你以前哭过吗?”
这一擦,他愣着回答:“没……没有。”
“不哭了,不会有事的。”
“阿宁,你是来救我的吗?”
“嗯……算是吧。”
他眼神亮起:“你会带我离开吗?”
严宁呼吸一滞,转瞬回答:“会。”
他挂着泪傻傻地笑起来。
思绪纷飞,她回答的过快,看着他像是点燃希望的眼睛,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带他去哪,难道要告诉他,他只是个元神,身体早就化为尘土这种话?
现在已临近傍晚,还有些事情要解决,不可能……一直留在识海里。
鹭鹰所说的不止于此,应该指的就是魂魄散乱这件事了,她必须先救那只鹭鹰,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站起身:“但是,我得出去看看,就一会,好吗?”
他慌忙地又抓住她的手:“你还会回来吗?”
严宁没有抽开,这才发现,识海里肌肤相触是没什么温度的,安慰道:“会的,你哪也别去,就在这待着。”
他顺从点头,严宁看着有些失落的他,准备退出灵海。
“阿宁,你要是能离开,不要回来找我了。”
“为何?”
他躲开眼神,本就白皙的脸庞像冰霜一般,仓皇轻笑一声,像是自嘲,说:“我想起来……我被施了咒,走不了的,这幽都大殿,我一步也没能出去。”
严宁被他握着的手徒然收紧,心中像被小刀轻划,缓缓流出酸楚的血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会说自己救了他。
“会有办法的,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长秋听到抬头,脸上的冰霜融化,恢复些颜色,扬起笑,眼光闪动看着她,大幅点头:“嗯!”
和哭时的眼睛不同,他湿润的眼底,混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清晰地萌发了。
严宁睁开眼,金色夕阳洒进房间,手心横向垂着一道光线,照得皮肤闪白,夏末空气干燥,风吹来的光尘漂浮在手上。
她低头看着,手竟在微微颤抖,握紧拳,光却留在了手外。
再次摊开掌心,这光又留在手心。
到达凌风轩门口的严宁没有进门,她明确自己一定会救那只鹭鹰,但此刻脚步踌躇。
现下,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仙云宗的人,那鹭鹰逃走,就算被发现是自己干的,也只会算到仙云宗头上,但不知赵萧二人为此会收到什么责罚,若要行事,必须悄无声息,不得连累他们。
“姑娘,怎么不进去?”
萧季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严宁回头看去,他端着饭菜准备进门,以往都是专人送来的,想必是中午的事传得满天飞,小厮都不敢来了。
严宁直接抢过,盘子叮当一响:“今日……对不住,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萧季业被她这一抢本就发愣,但听她道歉才反应过来:“姑娘不必自责,风清门本就是小门小派,有些事情无可奈何。”
他这说的,也倒像是安慰自己。
他们走近厅内,赵念双不在,严宁按照前两天的模样,布好桌面,坐下等着赵念双。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这样能抵消自己决定带来的心慌。
“先吃吧,念双可能不会来了。”
萧季业许久没开口,声音低沉暗哑,失了朝气。
“她怎么了?”
“她没事,就是关在房间里生闷气。”
严宁再次道歉:“今天中午,真的很抱歉。”
萧季业抬头说:“其实,他是特意来找你的,是我们给你带来麻烦了。”
看严宁不解,他继续说:“今日我去找他说后山的事情,有人告诉我,他问了些关于你的事,来凌风轩了,所以……”他顿了顿,“他和我们师父关系不佳,看我……也不顺眼,雀起楼,还多谢姑娘为我们解围。”
严宁看的很清楚,那种溢于言表的厌恶之情,更何况还出言辱骂他是贱人之子,萧季业看着人中龙凤,温文尔雅,怎会这番辱骂,更何况他还能忍下这口气。
这勾起了对他们的兴趣:“他为什么这么说你?”
萧季业淡然一笑:“没什么,贱人之子倒是说的轻了,我出身不好。”
严宁没有追问,只微微点头。
“怎么不好了!”赵念双走进门,大声喊着,气冲冲踢开萧季业,后者往旁边挪了挪,贴着萧季业落了座,“哪里不好,我选的就是好的。”
“师妹……”萧季业别别扭扭地空出些距离。
赵念双没搭理他:“姐姐今天很帅呀!英姿飒爽,你看景元那老头,生气的模样,鼻孔都在冒烟。”她拿起筷子边吃边说,这回萧季业没再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话了。
“姐姐,你怎么会控妖的?你们仙云宗可是会教这些?能不能教教我呀?”
她冲严宁眨着眼,刚咀嚼两下,却突然指着一道菜换了语气,说:“这个不好吃!”
萧季业忙推过一碟菜说:“这个,这个你爱吃。”
严宁知道赵念双还闷着气,多说了些话:“或许吧,但那鹭鹰受伤严重,也是想自保的,我渡让些灵力给它,它便听话了。”
赵念双点点头了然,竖起大拇指,夹起方才萧季业说的菜,刚放进嘴里,垂下头愣住不动。
时间久到严宁以为菜里被人下毒了!刚准备动作,赵念双终于开了嗓。
“师兄……”
“怎么了,可是没做好?”
赵念双还举着筷子,突然大哭起来,梨花带雨,边抽噎边说:“好吃……萧季业……你为什么不早点做……多久没吃了……”
严宁松了口气,这才明白,为何是萧季业从伙房回来,原来是专门给师妹做饭。
那道菜是酸辣笋丁,色泽鲜亮,看起来就很不错,符合赵念双的脾气。
萧季业像捧着宝贝,口中轻呼着“哎呀哎呀”,把赵念双轻轻搂住,慌忙解释:“这不是才回来吗,前两天我都去找景元师尊了……他不见我。”
“不许叫师尊!叫他狗东西!竟那样说你……”赵念双边哭边喊,“都怪我……本事不大,脾气老大。”
萧季业一看止不住泪,拿出帕子帮她擦,但越擦越多,温声细语的哄道:“对不起,念双,是师兄不对,别生气了好吗……师兄什么都答应你。”
“骂他啊!”
萧季业愣了下,勉强从嘴里吐出三个字:“狗……东西……”
赵念双一听就笑了,边哭边笑往他怀里钻。
“师妹……还有人呢……”萧季业被她抱住,脸红起来,眼神凌乱地看了严宁一眼。
赵念双听到立马弹起坐直,手心手背胡乱擦着泪,端正坐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秒,赵念双又破涕而笑,气氛活跃了起来。
严宁也跟着笑了,心道,这怎么都是爱哭鬼。
她咳了一下,尽量表示的什么也没发生:”你们景元师尊还会为难你们吗?“
“你别叫他尊称了,他不配!你也叫他……狗东西!”
萧季业岔过话:“目前应该不会了,那鹭鹰已经回笼,让人严加看管,后山等师父出关在解决吧。“
严宁问道:“鹭鹰可还好?”
萧季业说:“乌骨钉还封着灵脉,笼上也施了灵符加固,它跑不了了。”
灵符好破,但乌骨钉严宁不太了解,遂问道:“那钉子,要怎么去?”
“谁封的,谁才能取,不然只能用灵力强行取出。”萧季业继续答。
赵念双整理好神态,恢复往日:“唉,下午我偷偷去看了眼,那鹭鹰的灵性,都能化人了,现在要炼丹,这难道不是人吃人吗?我还是想……”
萧季业捣了捣她,看了严宁一眼。
“你们放心,就当我不是仙云宗的人即可,就算我记忆恢复,我也不会说出去的。”仙云宗的身份确实让她收益,但该知道的也变少了,“最后丹药是要送给谁?”
严宁想起在雀起楼时,萧季业对景元师尊说的话,听起来应该是个大人物。
“就是仙云宗的仙首明烨天尊。“
严宁愕然,在时命阁也经常听师父说起过天尊二字,确实,师父提起时总是毕恭毕敬,仙云宗是第一大门派,那天尊自然是……
“惹不起,惹不起。”赵念双听到这个名字不断重复。
吃完饭,赵念双一块跟了出来:“姐姐,今天多谢你,免去那鹭鹰断翼之苦。”
严宁镇定应着,自己还是为了私心才这样做的,却总被人道谢。
简单道别后,她回到房间,进入识海。
“阿宁!”
人还没看清,他的声音先落入耳中。
他像是一直等着,都不曾休息,直到严宁出现的第一刻,站起身从树下跑来。
“你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