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选择
严宁心神大部分被控制了,脑中只想着屠杀的快意。
长秋站在她面前,低声的央求她:“阿宁,你醒醒好吗,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然而这强撑的最后一丝清明,并没有让她好过。
不想杀人,却无法选择,心和身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一旦崩溃,接下来的事……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垂着眼,眸子里的血色有些淡:“长秋……”
声音很轻,很小,嘴唇几乎都没有开合。
被叫名字的人很惊讶,这是严宁第一次叫他。
长秋附身看着她:“阿宁?”
严宁像是喝醉般呢喃,还有一些委屈:“我不想活了……”
污秽的一生,被决定的命,杀过的人,浸染的心,毫无斡旋余地的此时此刻。
她逃避了。
长秋怔了怔,莞尔一笑:“好。”
他的命,不过也是意外偷来的,这一天,他很满足。
严宁抬眸看去:“不怕死吗?”
他凑近了些:“不怕,”又像是哄小孩儿般轻柔地说,“你做什么,我们都一起,好吗。”
我们这个词,对这两人来说,听起来竟像一种慰籍,十几年的荒芜岁月,竟然有了‘我们’。
长秋握向严宁的手,虽未真的接触,但重叠在一起。
她见了,淡然一笑。
右手散出邪气,准备结束自己的一生。
“妖魔!去死吧!”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严宁一转身,暗淡的银光劈下,旁边还传来惊恐的呼喊声。
她用手一挡,那暗光停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
小孩的力气太弱,刀刃嵌在了她的手心,一阵钻心的疼痛。
“你个怪物!不许你杀我娘!”
是个八、九岁的男孩,五官狰着,见严宁的模样,竟然没有退缩。
他看刀被手接住了,想抽开再砍。
但严宁手指一握,那刀固定地死死的,怎么也取不下来,刀身上已经流下几股血,快到刀柄,再过一会就该流到男孩的右手。
男孩身后应该是他的母亲,被人拦住,撕心裂肺地叫喊。
男孩慌了,放下刀抄起左手心里的石头,往面前的人砸去。
直接击中严宁的眼睛,落在了地上。
她闭上眼,再睁开已是弥天的红光,周身霎时腾起血雾。
人群的呼喊与惊恐声,只停了一瞬。
那瞬间,只有火焰燃烧的滋啦声,木炭炸开,内部接触了氧气,变得通红。
严宁崩住的心,也炸开了。
随后,人群发了疯的乱跑,围好的木板都被撞倒了。
她双眼血红,邪气还在手,脚步一动,直接跃过去。
葛郎中一看,立马扑到那小男孩面前,但他年纪太大,抱着男孩摔到了,只得侧身护着他。
严宁的手直冲冲向葛郎中刺去!
宛娘疯狂地喊叫:“相公!”
但她没有反应。
突然一个人影带着白光掠来!
一柄长剑探出,挑向严宁的手臂。
长秋一慌,定神细看,那剑气虽凌厉,但没有杀意,剑刃水平,只是击退之意。
剑身轻轻一抬,严宁小臂吃痛,立马收了回去,跳开落在空地上。
挥剑的身影随之轻盈的落下。
竟然是那小二于三!
他左手执剑,剑意流转,纯正霸道,是君子模样。
“抱歉,这本是我的责任,我来晚了。”
于三诚恳说道,像是给严宁解释,又是像给众人解释。
周边又出现惊呼声,都没想平平无奇的小二,竟然也是修仙的!
左手使剑!?
长秋这才想起他右上缺失的拇指与食指,伤口较新,应是近几年留下的。
这应是逐出师门的惩罚,再也无法右手用剑。
于三话音刚落,严宁睁着血色的眼睛,也不管来着何人,就冲了上去。
于三也不反击,只是处处闪避。
右手负身后,左手持剑,身姿轻盈流转。
严宁出手,便闪至左侧提剑轻抬。
“姑娘!清醒点!”他又闪开严宁近身一击。
于三刚准备抬起右手,又漏出一个空档,严宁鬼影般的跃起近身。
他再次侧身避开,右手食指像有光,对着严宁的额头轻点了一下!
“定神!”
于三轻轻开口,但长秋听的一清二楚。
似触水般,点出涟漪,光点在严宁的额头散开,碎发朝两边吹开。
她在空中闭上了眼,周身邪气消退,向后栽去。
严宁被那一声被锁在识海里,长秋也被强行拉了回来。
他抱起识海里的严宁,坐回树下,严宁靠在他怀里,紧闭着眼,面色苍白。
长秋看着她,表情里有些无能为力的落寞与歉意,轻抚了一下严宁的脸庞,想起什么似的,又拿开了。
只静静的看着。
“阿宁,其实我……”他想说点什么,但犹豫间改了口,“我不对。”
平时那么爱说话的人,这会半点也说不出来了。
外界不断有灵力传入,长秋显出元神,面前漂浮着一白一红,邪气已有衰退之意,应该是于三在为严宁疗伤。
于三修为深厚,至于什么水平,长秋也看不出来,他隐藏了。
不到一刻钟,严宁睁开了眼,她躺在客栈后厨的稻草上。
头痛欲裂,眼睛还看不清楚。
“阿宁!你醒了!”面前是长秋的担忧焦急的脸,严宁刚醒他就急慌慌跑出来。
但随后被另一个人替代:“姑娘,你如何了。”
长秋只好退到一边。
那人伸手探了下严宁的手腕,“你功法邪性,会迷惑你的心智,我已经给你闻了安神香,你没什么事了。”
严宁腾地坐起身,左手发痛,抬起一看,竟包裹着纱布,有轻微的血痕渗出,身上的碎块尘土,也被人清理干净了。
视线落回面前那人,竟然是于三,还是那身磨烂了的粗布麻衣,但身形气质截然不同。
严宁愣了片刻,想起一些画面,她和一个人对打,落了下风,不,是完全打不过。
她戒备地发问:“你是什么人?”
“于三,小二。”他声音沉稳有力,见她无事,抬身站直,“方才你心血耗尽,已是穷途末路。”
“阿宁,若不是他,你要入魔了。”长秋在旁解释,“也是他给你运功疗伤的,他修为颇深,但隐藏了实力,所以我们没有察觉。”
“多谢。”她淡淡道。
于三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严宁回想着,方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扭曲着,目视的一切都在燃烧,内心沉浸在屠杀的快意里。
这时,传来一些刀剑摩擦声与细微的说话声,严宁瞟了眼被门帘遮住的前堂。
“放心,都处理好了。”于三也看了一眼,表情凝重起来。
严宁欲言又止:“……外面也会知道的。”
“所以我来和你商量。”于三表情严肃。
他走近蹲了下来,与严宁的视线平齐,对有些疑惑的她询问。
“是你杀了魔尊?”
“是。”
“如何杀的?”
“龙血剑。”
听到龙血剑,于三眼眸一转,沉吟片刻,表情多了一分肯定。他继续问:“如何逃出来的。”
“跳海。”
严宁不自觉得看了长秋一眼,他孤零零地站在角落,看起来有点可怜。
于三上下打量了她,有些不置信:“竟然没死……”
严宁一直冷凝着脸,神色淡然,于三也没有追问下去。
他朝前堂扭了下头:“这的人,还杀吗?”
“不杀,但都会因我而死。”她坦言。
“你不适合当杀手,”虽然于三这样说,但他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站起身思索着,“很好。”
严宁已经想明白了,她杀了魔尊没有错,这些害怕的百姓也没有错。
他们也在奋力的保护自己。
只因为,自己是把杀人利器,仇与恨,会一直纠缠着她,直到生命消亡的那一刻,才能解脱。
“你这功法,以后不可再用了。”没等严宁说话,于三继续劝告,“邪气会抢占你的心灵,如今你深受重伤,邪气式微,你可能有些不适应。”他转回身,目光落回严宁,“你的路还很长。”
“我还有选择吗?”严宁脱口而出。
“我不知你以前经历如何,但今天你已经选了,”于三突然正身作揖,十分诚恳,“多谢姑娘,今日在下出门采粮耽误了时间,让姑娘一人承担这些,实在抱歉。”
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摆摆手不知该说什么。
“趁你还没来多久,赶紧离开这吧,这地方本来就不太平。”
“那你们怎么办?”
“于三叔叔!”
于三本来严肃的脸,一听到就微笑着转过身。
是宛娘和葛郎中的女儿小悦冲了进来,已经没有在哭了,但眼眶还是红红的。
她跑过来,抱住于三的腿,抬着头,委屈地说道:“于三,爹跟我说没事了,我们是不是不会死了?”
突然她看到醒来的严宁,又有些害怕地缩到于三身后。
他摸着小悦的头发:“当然没事了。”
他把小悦从身后牵了出来,随即蹲下,指着严宁,声音温和:“姐姐是个好人,她一个人打败了可怕的家伙,只是有些累了。”
小悦听着于三的话,看向了严宁,慢慢地挪了过来,扑倒严宁的膝盖上,抽了口气,小声说道:“多谢姐姐……”然后又看着严宁,低下头,“对不起……”
严宁有些惊讶,她没有伤害自己,却还跑来道歉。
只好摸着小悦的头,学着安慰她:“小悦乖。”
长秋也默默飘了过来,站在严宁旁边。
这时葛郎中掀开布帘走了进来,小悦回头看到,立马跑过去扑在怀里。
葛郎中抱着小悦,对于三微微点头,走近严宁。
他满脸的歉意:“你杀了魔头,自然是大快人心,人人都拍手叫好,你还……”葛郎中眉眼中有些愧疚,吞吞吐吐,“一个人杀了那么多鬼尸,是我们本就欠你一条命!是我说你是……刺客的,姑娘,实在对不住!”
严宁站起身,对葛郎中行礼:“葛先生也是担心这里的人,方才我也差点误伤,现在形式危急,我行踪已暴露,你们也得赶紧离开。”
“爹,你会跟我一起吗?”这时小悦抬头看着葛郎中,似有泪花。
葛郎中见状安慰:“当然要跟小悦一起了,瞎想什么呢。”
说完和于三对视了一眼,葛郎中抱着小悦出去了。
于三的眼神复杂,看着小悦离开,有些不舍,但很快转头对严宁说:“姑娘,已经和外边商量好了,这南边是山,不好走,我们此刻带所有人去西边最近的商浦,那归照阳门管,他们能护大家周全,所以,你只能往东去河阳了。”
严宁点头,再行一礼,往前堂走去。
掀开布帘,客栈的外门紧闭着,武夫正在整理现有的武器,看她出来,纷纷停下来手看向她。
他们眼里并没有厌恶与恐惧,烛火倒映在他们眼中,更多的是一种坚定。
武夫们目视着严宁离开。
她推开大门,踏入夜色。
她向东边门楼走去,街上的火堆已经熄了,长秋一直跟在身后,也不说话。
停住脚,转过身:“长秋。”
“啊?怎么了?”又被叫到名字的人有些惶恐。
“你不回识海呆着,飘在外面干嘛?”
“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
他有些害怕严宁生气,眼睛看向别处,声音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