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夜战
严宁蹲在客栈的房顶，没入夜色，静悄悄的看着下边散乱的人群。
方才她踏过窗台，直接勾手翻到了房顶。
徐北这条街东西而过，整条街就百来米，客栈在最西边几栋，两边房子后边要么是田，要么圈起来养鸡养鸭的。
严宁往东边看去，徐北门楼就在那头。
夜色太黑，除了看见几个火把之外黑压压的，人影把两旁的火堆都挡住了。
街下边还有人拿着门板，挡在两间屋子中间。
这时东边叫嚷了起来，火光也开始乱窜，依稀能看见几个动着的人头。
严宁潜伏在房顶，往东边移动。
长秋问道：“不走吗？”
严宁不想搭理他，又不想他废话：“闭嘴。”
没想好走还是留下，这么多些武夫，或许他们能搞得定。
但严宁的腿像是不听使唤，悄无声息带她到了东边。
门楼下边立着些倒刺的桩子，旁边的空地也围了起来。
夜晚的风刮来，街上的火把轰的吹开，树叶刮的哗哗作响，这也吹来了几声可怖的嚎叫。
鬼尸来了。
下面的武夫紧张的握着刀剑，都是些铁匠打的普通货色，他们吞咽着口水，双脚在地上来回移动，盯着漆黑的夜。
再后边一堆是拿着自制武器的农夫，光着脚，晾着背。
都是男人。
严宁顺着这两堆人看向西边，客栈那头木头板子围了起来，两边屋子里挤不下，很多人堆在外面。
不时能听见孩子哭泣的喊声，从屋子里传来，随即又被捂住了嘴，消失在夜里。
恐怖的嚎叫声越来越近，咚咚的砸地声也明显起来。
“他们——”长秋又开口了。
“别说话！”严宁沉下声警告他。
嚎叫声几乎吹到了门口，这砸地的咚声，仿佛震的大地都在晃。
太近了，但还是看不清！
这时人群中扔出了一个火把！
那火光划了一个弧，落在不远处，嚎叫声停了。
微弱的火光照映下，是一排排红黑的瘦杆。
那是鬼尸的腿！它们力气太大，脚都被踩进了土里。
瘦杆们先是停顿了下，随即疯狂的窜动，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它们踩过火把奔了过来！
严宁还没有动，她在无语那些木头板子能挡住什么？
武夫们喊了起来，一个火把又飞了出去，跟着的是一些大大小小的东西，看不清。
直到砸到那些血黑肉团，掉在地上，借着扔出去的火把才看清。
这些是石头。
严宁心里已经开骂了。
这时一只看起来较为强壮的鬼尸扑了出来！
那鬼尸直接跳进了刺桩后面，这里面点着火，视线还行。
人群看到扑来的鬼尸，猛地一散，鬼尸扑空砸在地面，几个领头的武夫也举着刀冲了出来。
鬼尸虽然力大，但身体僵硬，转不过身，那几个领头的，弓着腰避着那利爪，刺向鬼尸焦炭般的皮肤。
但不好！
噗呲一声，一个武夫直接被利爪洞穿了身体，被鬼尸举了起来，他的刀钝钝地摔在土里。
另一个人见状，直接跳起挥刀砍向鬼尸脖子。
是个好机会，但太近了！
“真他妈的……”
严宁咬牙切齿暗骂一声，迅速飞下去。
刀光一闪，鬼尸头掉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要炸的，这鬼尸身体里还聚着灵力，要是炸开，近身的可就惨了！
正是惶恐之际，只见一个人影闪过，那鬼尸被拖着脚甩出去，又一道狂风刮来，力道之大吹飞了众人，这群人向后退了近十米，摔倒在地。
鬼尸刚好扔在奔过来的同伴中，一声沉闷的炸响，嚎叫一片。
严宁手臂挡着脸，那碎肉又砸了一身，她把刚才没骂完的捡起来继续道：“……烦！”
严宁手上握着刚才被捅穿人的刀，左手捏诀，刀身上附了一层白光，方才飞下来，瞬间灵力充盈，这会毫不珍惜的用了起来。
接着又来了两声爆炸，看来领头的这只确实很强，人肉炸弹干的不错。
两声爆炸过后，嚎叫声变得猛烈，鬼尸疯狂地向这边奔来！
严宁飞身向最近的一只砍去，立马撤回来。
还在前进的鬼尸又砰的一声炸响，后面的摔倒在地，怒嚎着爬起，冲着严宁张开嘴嚎叫。
恶臭味像是直接冲到严宁面前，她拧着眉，找寻下一个目标。
方才最近的那个太弱，竟然没伤到旁边的鬼尸。
严宁定神探息，发现尸群里有个灵力充沛的，但混迹在中间，能杀进去也不好出来。
片刻，鬼尸又近了一些。
严宁扔出刀，捏出法决，那破刀浮起，缠绕着凌厉的剑意刺出去！
像是有生命一般，飞速绕过前面的尸堆，直接割下灵力最充足的鬼尸的头，落地声很沉闷。
但鬼尸离严宁的距离太近！
她急忙在身前结出一个巨大的蓝色法印，猛烈的爆炸混合着血肉席卷而来！
“阿宁你这样用，十个我都不够啊！”
长秋又在识海里嚷嚷。
“让你说话了吗！”严宁咬着牙说道。
这个鬼尸爆炸的力量太强，严宁弯着膝维持法印，被逼着后退了几米，退到了众人面前。
若不是这法印，身后的人也会被影响。
接连又是几声轻微的爆炸声。
这些徐北的人随着爆炸，也一下下抖着身体。
这才发现刚才眼花缭乱操作一番的人是谁。
竟然是个看起来才二十的女娃娃！
众人面面相觑，就是她把自己吹飞了十来米，还扔出了鬼尸，现在又是这么厉害的招式。
这穷乡僻壤怎么可能会有修道的来管！？
众人有些激动，但那堆鬼尸又挣扎的爬起，踏着步袭来，速度比之前更快，看起来很是愤怒。
“给我剑！”严宁背着身伸开右手，向众人吼道。
后面的人颤了颤，一个聪明些的人，立马抽出旁边人的剑递到她手上。
刚才那把刀太烂，但这个剑……严宁瞥了一眼。
也是把烂剑！
没时间了，又附着上一层灵力。
众人一看严宁起了势，立马斗志昂扬的冲到她身边。
“滚回去！”严宁骂道。
长秋在灵海尴尬的扶额，在想自己可能真的惹到她了。
人群再一次面面相觑，还是那个聪明人开口：“姑娘你放心！我们不耽误你！炸了我们就跑！”
后排了然，互相坚定的看了一眼，没有后退。
严宁观察着剩下涌动的鬼尸，寻找着突破口，还有一个。
她向侧边一跃，踩着一个木桩，借势跳起，飞到尸群头顶，对着目标，一剑下劈！
凌厉的剑意化作剑气飞出去。
但不巧，目标的脖子竟被挡住！
那是另一只移过来的头，很可惜，只掉了半个脑袋。
严宁正起身，右脚在一个丧尸头上轻点，再次跃起！
看准目标，挥剑劈去！
突然的，本应该飞出的剑气，没有出现。
那把剑断了，断在挥剑的途中！
严宁心中一阵咒骂！
右手直接落空，附着的灵力还未收回，身体不稳，左掌心拍下鬼尸恶心的脑袋，才保持平衡。
这让她直接落入了尸堆，站在她看好的目标面前！
长秋方才已借出现有的灵力，还尚未恢复。
他焦急的喊：“阿宁！快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方才只见得剑身白光突然消失。
一截银光直飞过来，插到他们面前的土里。
是断掉的半截剑身！
那个聪明人脸色煞白，惶恐不安。
但尸堆里不对劲！
那女娃的身影已看不见，但一股邪恶之气传来，血黑的雾气像是炸开般，包裹住了她。
严宁没走，她扔掉半截剑，左手捏诀，动用了血杀之术。
邪气里裹着鲜血，从身体散出。
她红着眼，鬼尸还未反应过来，瞬间便掐上那目标的脖子，直接按在地面！
“阿宁！”
“别叫我！”
严宁咬牙怒喝，掐断了目标的脖子，随即踩地跳起，飞在空中！
强烈的爆炸散开，空中出现一个血色的法印，炸开的血肉皆数被挡！
那血色结印是严宁用邪气结出的。
但人群糟了秧，一股强波散开，处在边缘的他们纷纷炸飞倒地。
还好没有人死去。
强烈的爆炸消退，严宁完好无损的落回众人面前，但单膝跪地，吐了口血。
众人一看她无事回来，那聪明人受伤不太严重，上前查看：“姑娘，你没事吧！”
严宁听到抬起头，瞪着眼看着他。
这些人一看她的眼神，在鬼尸的爆炸声中，吓的连连后退，那眼里血色满布，充满了杀意！
“你这剑……”
她这一瞪，众人觉得她和鬼尸也差不了多少。
严宁站起探身，掐住了那个聪明人的脖子，旁边的人群立马闪开，这防线又向后推了四五米，快退到客栈门口。
长秋没想到是这种结果，急忙在识海中显出他们的元神，散出仅剩的灵力，试图安抚严宁已经暴躁至极的元神。
她看着聪明人的脸，面目有些狰狞，再次吼道：“你这剑——”
“阿宁！冷静！”
严宁又听到长秋的声音，她很烦，轻晃脑袋，把那人放下，推了出去。
声音虚弱：“太烂了……”
严宁身后嚎叫声还未停。
不知是不是长秋的作用，她定住心神，冲受伤的人勉强道：“快跑。”
他们惊愕于这人情绪变化的速度，吃惊的看着她，但腿脚都没坏，退到客栈门口，挤在堆着的木板后面。
严宁拧住拳，没有理会长秋，又散发出邪气冲上去。
她在尸堆里虐杀，炸开的波也直接用邪气挡回去。
长秋在识海里急的头晕目眩。
但客栈门口又出事了。
那葛郎中就站在客栈外面，他让宛娘带着小悦躲在客栈里。
方才严宁灵力的变化被他看到，退回来的人吓破胆，一直说着严宁的可怖之处。
严宁也杀疯了，手起手落，满地是碎块。
快了，就剩两个。
砰一声，血肉翻飞。
只剩一个。
但这个看起来有些厉害，方才的爆炸没有伤害到它。
它歪起头，张着恶心的烂牙，防佛在和严宁争夺蛊王之位。
众人看着鬼尸只剩最后一个，心中的害怕慢慢放下。
有些人甚至激动的进屋，寻着自己的家人。
宛娘带着小悦也跑出来。
严宁躲闪着，竟然跟这个鬼尸打的有来有回，一直找机会想拧断它的脖子，但被逼退了几米。
突然她找到了机会，怒气上头，冲了上去。
她心中不快，要不是受伤，这群鬼尸早就死光了！
宛娘一看还在打斗的，是中午那姑娘，着急起来，忙跑到葛郎中面前。
带着些哭腔：“那姑娘怎么没走啊！她中午来，还提着药，想必还受着伤呢！”
葛郎中这才转过弯，心慌至极，着急大喊：“她就是那杀魔尊的刺客啊！”
刚说完！粘腻的爆炸声响起，最后一个鬼尸炸开。
大家纷纷护住头。
一个人影飞来，带着碎块直接落在人群中，大家四散逃开。
待人影落地，尘土散去，才发现是那个独自奋战的姑娘！
也是葛郎中说的刺客！
严宁重重的摔在地上，五脏六腑扭曲着疼，口中不断吐着血，脑海里全是红与黑。
几个人冲上去，想扶起她，这时有人窸窣出声。
“她就是那刺客！？”
“竟然没死！？”
“完了！你不知道，刚才她多可怕！”
“她刚才还想杀郑田！”
“……”
众人一听，心凉了半截，刚出虎穴，又入狼口。
又在叫嚷着……
刚准备扶起她的人也快速缩回人群。
严宁脑子一片混沌，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扎进她的脑袋。
他们已经知道她是刺客，得死。
“阿宁！你别听！”
“闭嘴……”
严宁说出声，挣扎着爬起。
众人听她开口说话，再看她血色满布的模样，连忙闭上嘴，一点点后退。
双腿都打起战，确实，她这样，比鬼尸还可怕。
严宁拧着拳，身上散发着黑中带红的邪气。
那红色像困住的邪恶幽灵，在严宁身上疯狂窜动、嚎叫，要把周围的人生吞活剥。
严宁的元神已经变得赤红，长秋从识海跑出来，急忙站到严宁面前，距离很近：“阿宁！冷静！”
“滚开！别碰我！”严宁又大声怒吼，旁边的人吓的又在抖，但已无路可退。
长秋一愣，立马大声道歉：“阿宁，我错了！”
“跟你没关系！我必须……”严宁用手挥开长秋，血色的眼睛看向周围，“杀了他们。”
旁边的人没听懂前半句，但她的眼神和后半句，像是闪电和惊雷，炸响在面前。
宛娘抱着的小悦，哇的一声大哭，大喊着爹娘。
严宁呆住，看向那个小女孩。
似乎清醒了片刻，她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迷茫，清醒反而更痛苦。
杀？
这些商人、武夫、村民，甚至这个小女孩，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严宁之前还摸过那女孩的脸。
不杀？
消息一旦传出，幽都便知道自己没死，定会追到这里，就算自己已经离开，这里的人也还是会死。
杀与不杀，这些人都会因自己而死！
“阿宁……”长秋轻轻唤她，他都快急出眼泪了。
严宁喃喃重复：“我不杀……也得死……”
四周的人听不见，还是用恐惧的眼神盯着她。
作为武器，确实不应该存在感情。
作为杀手，不该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