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早朝前的半个时辰，谢云楼带着圣旨再次踏进了瑞王府。
这次谢云楼面上没有半点失控的愤怒，他步态从容、举止文雅，仿佛晚上带兵搜府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云楼单手把诏书举到身前，温和浅笑道:“瑞王殿下，接旨吧。”
圣旨面前，谢成邻不得不跪，他冲着谢云楼跪下，腰杆笔直地行礼。
谢云楼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王英武骁勇，护边有功，特封其为镇国大将军，赐其禹州宅院一座，良田万顷，望其早日平定禹州贼乱，钦此。”
一个升阶，把一个大将军派去禹州剿匪。谢云楼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一来那里确实匪徒横行，需要好好整治，谢云楼也不算找茬；二来禹州蛮荒，谢云楼定是料到他不会带小郡主去犯险。
无论谢成邻如何选择，谢云楼都能趁他不备把小郡主带走。
见谢成邻举棋不定，谢云楼言语里透着寒气，“瑞王是要抗旨？”
皇帝平日虽敬重谢成邻，但说到底还是听谢云楼的，圣旨压得谢成邻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双手接旨，沉声道:“谢主隆恩。”
谢云楼忽然又抽走圣旨，指了指圣旨上消失的玉玺印，笑道:“九弟啊，这只是陛下草拟的诏书，若有不妥之处还能改的。就看上朝之前，九弟能不能把这不过之处改正了。”
谢成邻愤然起身，道:“只是草拟的诏书，根本无效。”
谢云楼毫不在意道:“那九弟觉得这玩意无效就散了，反正一会上朝，陛下金口玉言一下令，你再要改，就是抗旨了。”
这一场，没有权谋，没有算计，谢云楼用强权赢得彻底。任何东西在权力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说完后谢云楼以胜者的姿态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又回头提醒道:“她身子不好，若醒时看不见女儿，你猜会如何？”
离上朝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谢成邻颓唐地走回屋内，看着汤圆一样的小郡主，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验亲的针就在手边，可他犹豫了。就像谢云楼说的那样，若她并非自己亲子，他就不关心爱护她了吗？
当然不，他依然会呵护她长大。只是孩子永远不是目的，留住宋勒燕才是目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若还不在自己手中，他拿什么留住她。
刚刚的一切被朱令惜尽收眼底，她轻轻叩门，看见谢成邻果然抱着一个孩子。
朱令惜不可置信道:“夫君为什么要抢七哥七嫂的孩子？”
外面满天飞的传闻、添油加醋的戏说，谢成邻不信朱令惜没有听到过一句，他抱着女儿，冷道:“他能抢本王的妻子，本王就不能抢他孩子吗？”
几个月相处下来，朱令惜是真的喜欢宋勒燕，她来这见惯了那些命妇们高高在上的嘴脸，但宋勒燕对她真的没有偏见和鄙夷。宋勒燕不会用诗词歌赋刁难她，也不会问她一些带着侮辱性的问题，比如他们陈唐吃饭是不是用手抓。
虽然她早就发现宋勒燕很多习惯和谢成邻很像，发现每当她去衡王府回来后，谢成邻就会主动和她说话。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夫君喜欢自己的嫂嫂。
可如今被正主承认，朱令惜的自欺欺人无处遁形。她感觉整个人都站不住了，她踉跄地爬到谢成邻腿边，泪水涟涟道:“妾身千里迢迢来这只有夫君你一个依靠，夫君喜欢小孩，妾身可以生，夫君喜欢的那些东西，妾身可以学。求夫君看看妾身好不好？”
成婚之日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她满脑子都是情爱，什么也听不进去。
谢成邻觉得心累，哭哭啼啼的声音让头又疼了起来，他唤来侍女，道:“带公主下去休息。”
在谢成邻面前，朱令惜卑微到了骨子里，可得到的只有不耐。公主的傲气终于被激了出来，她甩开侍女的钳制，哭喊道:“她是别人的妻子，不是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可朱令惜还是被捂着嘴拖走了，周边清净了，谢成邻拿过验亲针，扎了自己一下，然后冲着女儿的小手指飞快地、浅浅扎了一下。
看到结果后，谢成邻道:“备车，去衡王府。”
沙漏一点点漏下去，时间所剩无几。
这件事，谢云楼也悬着心，并非百分百有把握。若谢成邻真的带着小郡主去禹州，那里凶险，匪盗横行，谢云楼不能真的伤谢成邻抢走小郡主，那会让剿匪失利。
正当他担忧着，谢成邻抱着孩子而来。谢云楼克制住满心欢喜，知道他肯定有条件，便道:“说吧，什么条件？”
谢成邻冷笑一声道:“你的女儿，我也不会给你养，但我要见见她。”
那话宛如一杯陈酿，将谢云楼一向冷静清醒的脑子灌得晕晕乎乎，谢云楼看着谢成邻怀中那小小的一团——这是他和释释的孩子。
谢成邻用手挡住那孩子，道:“我要见她。”
谢云楼正打算和他约法三章，谢成邻就大步往内院走去。
谢成邻轻车熟路，看来这府里没少有他的眼线。走到卧房，谢成邻直接把谢云楼挡在门外，道:“还请二哥回避。”
谢云楼撑住门，伸手。
谢成邻冷哼一声，还是把小郡主放进了谢云楼怀中，谢成邻看了最后一眼，那一眼缱绻留恋却被生生压住了，竟连谢云楼都没有发觉。
孩子到手，谢云楼下却还是撑着门。
谢成邻知道他的顾虑，冷道:“这么大个人，我抢不走。”
谢云楼并未放心，门一关，他便让亲卫把这间房团团围住，连屋顶都派人看守。
殿内，谢成邻坐在宋勒燕床前，他轻抚着病弱宋勒燕的脸，道:“女儿身体很健康，也很可爱。”
有时谢成邻会想，如果他那天没有服药，没有杀宋桑东，他们会不会已经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了。他脑子里满是那日宋勒燕自然而然把不喜欢的糕点塞进谢云楼口中的样子，那本该属于他。
谢成邻嫉妒得发狂，可他不受控制地继续想着。
若谢云楼的那份喜欢她早知道，他们似乎更登对，活得更自在。他们可以一起算计太上皇，可以更快地查出真相，正大光明地手刃仇人，可以在宋家依旧是臣的情况下扶谢云楼登位。
谢云楼登位，宋勒燕复仇。
两个醉心算计之人的契合，怎么看都比嫁与他要过得开心。
谢成邻越想头越疼，但他有一点赢了，他会比谢云楼活得更短，更快在轮回里找到她。
谢成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他把里面的一个小药丸放进她嘴里，喝了一口水哺到她嘴中，慢慢化着那粒药丸。
药丸是苦的，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苦得让人觉得吻都是噩梦。谢成邻的手顺着她的脖颈慢慢摩挲，辅助她慢慢咽下化了的药丸。
这是他向她提亲前，就一直在找的补药，他找了四年，药材找齐了，人却被他丢了。
药丸入口，谢成邻带着满心的悲伤轻轻吮着她的嘴唇，祈求道:“求你，慢慢好起来。”
在谢云楼正打算进去把谢成邻拉出来时，谢成邻席间出来了。
谢云楼第一时间去看宋勒燕有无异样，他看着宋勒燕有些红润的嘴唇，心中瞬间涌上嗜血的冲动，怒道:“谢成邻，她还病着！”
谢成邻用拇指擦了擦嘴角，恣睢的眼眸斜看着谢云楼，道:“又不是第一次哦，忘了，七哥这样克己守礼之人，应该不知道她病的时候格外紧”
话未说完，谢成邻又挨了谢云楼一拳，谢成邻浑不在意，舔了舔嘴角的血，笑道:“别气啊，你我兄弟，好东西该分享的。”
谢成邻闪身躲过了谢云楼的第二拳，大笑着离开了衡王府。
一回王府，谢成邻全身没了力气，他恹恹地坐在地上。
管家带着早膳进来时，看见自家主子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忙把他扶到太师椅上坐好，问道:“殿下可要传太医来看看？”
谢成邻摇头，撑着桌子站起来，却被验亲针扎得倒吸了一口气。
管家见自家主子手上竟扎上了一根针，忙取下来担忧道:“那些奴才怠慢，落了针在桌上，定要好好训他们一番。”
管家见那针上闪着深幽的蓝色，惊道:“殿下，此针不会有毒吧？太”
谢成邻拦住管家，抬手把验亲针扔进暖炉里，疲惫道:“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