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勤政殿偏殿弥漫着药草的味道，苦得让人想吐。
宋勒燕中途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听见了“最多十年”的话。
十六加十，她可以活到二十六。
真是好漫长啊。
她早就死在那厚厚的雪下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残破的躯壳活这么久？
谢云楼见宋勒燕剧烈喘息着，表情痛苦，便道:“太医，这是怎么了？”
药已经喂下了，什么时候醒只能看她自己了，太医把脉，道:“梦魇，这位小姐思虑过度，劳心费神啊。”
谢云楼寻到她被子下的手，宋勒燕睡得极不安稳，手脚也冰凉。慢慢暖着，心想十年能做什么啊？那么短。
今日他本事要借宋勒燕，拖后那两个官员，将他们挡在成王党派之外，这样他才有机会壮大自己的力量。
可他没想到成王混到在酒里下药，他发现无法忽视自己对她的感情，他踹那一脚，完全只是为了泄愤，对他的计划没有半点裨益。
之前让她远离谢成邻，到底是为了谢成邻，还是为了自己？“开导”谢成邻，纵容家族握有兵权的邝娆缠着谢成邻，是为了拉拢，还是出于私心？明明知道她可能丢下自己逃命，却依旧装昏迷，是看透了人性，还是不想成为她的累赘？
谢云楼太清楚自己怎么想的了，他卑劣地抓住同样披着羊皮的她，他就是病态地喜欢她。谢云楼轻声道:“释释，你可以信我的，只要你靠过来，我会护住你的。”
宋勒燕睫毛微颤，没有半分回应。
这双眼睛平日里见到他只会垂着，只有在河谷时，低头上药，他才看见了这双眼睛的模样，吸人精魄、摄人心魂。
他就这样轻易地被引诱，光是想想，他就又无法控制自己所思所想了，他慢慢俯身，道:“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野兽遇见陌生的食物，一开始会吠叫撕咬，然后会多次试探，最后确认安全了才会靠近。
他试探太多次了，今日差点因为他的大意让别人叼去了这块肉。
谢云楼不想披着人皮了，他本就是野兽，昏睡的宋勒燕就是一块肉，不停地诱惑着他，让他慢慢靠近，慢慢吞下去。
微凉的唇轻轻吻上她的眼睛，然后一路向下，品尝她每一寸的滋味，再有一点，就到她那骗人的嘴了。
靠近的过程让他因兴奋和悲戚浑身微微颤抖着，那唇果然是甜的，难怪说出的假话都那样好听，他一定要把她的嘴封住，让她说不出骗他的话来。
即便身后的门响了，谢云楼都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吻得更深了。
再深点，似乎他就可以探到她的内心，在那儿生根发芽，谁也无法分开他们。
都看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人，卑劣的，和成王一样龌龊的人。
毫不意外，谢云楼挨了一拳，他抬眸扫了眼宋轻鸿，挑衅道:“又是你啊。”
当天最劲爆的事情就是宋轻鸿打谢云楼，从殿内打到了殿外，太监纷纷上前拉架，可根本劝不住。
最后惊动了皇帝。
皇帝喝止一声，宋轻鸿不忘飞踢一脚，将谢云楼踹翻在地。
满身是血的谢云楼也不挣扎，不辩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带着一丝隐秘的笑，看着昏暗的苍穹。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皇帝心疼地让人扶起谢云楼，冷道:“宋爱卿，有什么事不能和朕说？非要这样！”
谢云楼冷冷地看着宋轻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神似乎在说:说啊，说出来啊，说出来她就可以彻底属于我了。
宋轻鸿怎么不清楚谢云楼所想，怎么能说谢云楼趁着宋勒燕昏睡强吻她。
宋轻鸿压下要把谢云楼打死的冲动，猩红着双眼，跪地道:“小妹出事时衡王殿下也在场吧？一个大男人看着一个小姑娘被灌酒，不为所动！良心和胆识都喂狗了吗？”
宋轻鸿很少说这样粗俗的话，但只要涉及宋勒燕，他永远在失控。
昌平怕宋轻鸿惹皇帝生气，赶忙圆场，道:“父皇，别怪轻鸿出言不逊，小妹出事他能不着急吗？都是二哥太放肆了，七弟人微言轻，二哥肯定不听，那两位大人不说七弟劝不动还踹了二哥吗？七弟已经尽力了。”
其实刚刚张、李两位大人已经给谢云楼作证，证明他们是喝茶时被成王请过去的，宋勒燕是被成王灌酒的，他们身份低微，根本劝不了。
谢云楼见昌平没有一点替自己亲哥哥说话的打算，真是不知宋轻鸿给昌平下了什么迷汤，昌平竟把他这位亲哥哥与官眷的那些勾当抖了个底朝天。
不过这些算不得什么，估计明日才是腥风血雨，此事一出，汝王那边的人肯定坐不住，必会煽动朝中官员，借此上书弹劾，把成王查个透彻。
这虽然在谢云楼的计划里，可比他计划发生的快太多了。他本想用自己的人悄悄替换掉成王的人，最后将成王的丑事公诸于世，将其党羽一并拔除。
如今这样，只怕拔不干净树根啊。
他必须想个办法，斩草除根，避免操之过急，适得其反。思索片刻后，谢云楼再次跪下道:“儿臣的错，儿臣承担，让世子多打几拳泄愤吧。”
皇帝一听，多少有些心疼谢云楼，说到底，还是自己太纵容成王的缘故，便只能扶宋轻鸿起来，道:“宋爱卿啊，这事是朕教子无方，是朕的错，朕给你赔罪。”
说着便要行礼赔罪。
天子之礼，宋轻鸿可受不起，他立刻跪下，道:“谁的错误谁来承担，臣只希望陛下莫要纵容罪魁祸首。”
宋轻鸿跪在地上，屹然不动。皇帝无法，只能道:“朕把那逆子打昏了，等那逆子醒了，朕一定给宋家一个交代。至于老七，他确实有错，但宋小姐不醒，他也难安，不如等宋小姐醒了再做处置。”
宋轻鸿谢恩，刚要把宋勒燕抱出来，谢云楼道:“太医说，不能随意搬动，我等会照顾好宋小姐的。”
眼见宋轻鸿手上青筋暴露，昌平赶忙拉住他，道:“父皇恩准宋家人进宫照顾宋小姐吧，要不他们一直悬着心，明日早朝肯定心不在焉。”
皇帝走后，昌平擦着宋轻鸿手上的血，心疼道:“我在这儿照顾吧，你先回去。”
宋轻鸿抱了抱昌平，柔声道:“闹了一天，还涉及你亲哥哥，你快些回去休息吧。等她醒了，我一定好好和她好好夸夸她的嫂嫂。”
碍于谢云楼还在，昌平也没好意思说什么情话，今日她帮宋家不只是为了宋轻鸿，也是为了自己，他哥哥把她推出去嫁给那个杀妻的穆胥，她早就受够了。
昌平握了握宋轻鸿的手，轻声道:“手破皮了，记得自己上药，晚饭也记得吃，知道吗？”
昌平一走，宋轻鸿就和饿狼一样看着谢云楼。
谢云楼的伤口裂开了，可他浑不在意，谦和笑道:“本王就先告退了。”
“殿下，”宋轻鸿叫住谢云楼，“还想要你我的合作，就别动她，否则，本世子不介意事事与你作对。”
谢云楼道:“合作本王是真心的，她，本王也是真心的。若合作没了，本王便只求她，世子当真要对付未来妹夫吗？”
走的好一步棋啊，可是宋轻鸿却笑了起来，他和看傻子一样看着谢云楼，道:“别的女子会被殿下骗得非你不可，可我家小五不会，不然殿下也看不上她，不是吗？”
这段关系里，最大变数的就是宋勒燕。谢云楼第一次算漏了，算错了，无论他真心还是假意，宋勒燕到现在还是怕他。
直到宋轻鸿拂袖从谢云楼身侧离开，谢云楼都没有想出好的对策。难道真的只是他一厢情愿，只是他自大地以为可以算计来一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