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本来宋勒燕想借此事给谢云楼一个打压成王的机会，可那酒里应该是加了补药，还没等宋勒燕咬破口腔，她就虚不受补，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次她是真的病了。
酷暑，勤政殿偏殿的侍从都被宋轻鸿遣散了。殿内，宋轻鸿盖着厚被，被子里面塞了两个汤婆子。
宋轻鸿守在宋轻鸿床边，揉着她冰冷僵硬的手，道:“我把大哥的半个尸首移开，把你从雪地里挖出来时你也是这样。刚来京城时你晚上经常被噩梦吓醒，吓醒了也不喊人，就一声不吭地坐到天亮，每次我去的时候，你胳膊和后背都是冷的。后来你病好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出去交朋友，我们都以为你好了。”
宋轻鸿擦掉眼角的泪，继续道:“父亲、大嫂和老四都以为你好了，只有我知道你是装的，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见宋勒燕没有一点反应，宋轻鸿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一眨眼我就知道你憋的什么坏。当年误传的军情的人，偷人被发妻杀死，是你办的吧？当年迟迟不肯支援的吴都尉，贪墨军饷，私造老子像，是你让人说给信佛的太后吧？三弟当年的那个蛮族细作身份的侍女，也是你让人给她施以半面梳刑，吊在蛮族旗杆上的吧？就连舍掉傅三，舍掉陆家，保住我们的财路航运，也是你先一步去做的吧？我都知道。”
“我妹妹多聪明啊，三岁习千字，五岁懂兵法，七岁挽弓射鹰，十岁沙场点兵、运筹帷幄，西北的胜仗，一大半都是你出的主意，你的功劳。弄死他们那些渣滓，轻而易举。”
“可是我不想让你沾手啊，我已经去收拾那些杂碎了，再给我点时间，我就会让那人受到惩罚。”
宋轻鸿抵在宋勒燕胳膊上，无声而泣，“只要昌平怀孕了，一切就结束了，我一定把刀子给你，让你亲手了结你的噩梦。”
第二日早朝，弹劾成王的奏折和雪花一样飞到了皇帝面前。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欺压官僚、结党营私的罪证。
刚醒过来的成王还没辩解一句话，就被贬为亲王，在府中思过。
只是这些当然不够，皇帝最忌讳的不是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最忌讳的，是瞒着他结私。
谢云楼把成王拉他认识的那几个看似是纯臣或是汝王一派的臣子透露给了汝王一派，汝王一党和嗅到血腥的狼一样，一路把他们查了个干净。
谢云楼知道，成王拉拢他，不会给出百分百的真心，所以他知道的那些官员不过是冰山一角。
幸好汝王一党没让他失望，连皇帝身边的统领太监和宠妃肖氏，都被查到了每月都会收到一笔来自丞相女婿的“孝敬”。
其中关联不言而喻，皇帝彻底怒了，他的臣子，他的太监，他的枕边人，都被成王收买干净了，那他这个皇帝算什么？
思过变成了幽禁。
当然，这怒火也牵连到了面上被成王拉拢的谢云楼。
虽然谢云楼一直不起眼，但皇帝已经亲手把一个儿子幽禁了，这一个，他想保住。
皇帝让谢云楼在家休养一个月，明面上是暂时不让他涉及朝廷之事，暗里是想让他避风头。
谢云楼终于得空，便每日去勤政殿偏殿给宋勒燕当端茶递水的侍从。
除了宋轻鸿在时他会被打出去外，其余人对他还算是客气。
这日谢云楼一进殿，见是昌平公主，不由地一怔。他这个姐姐一向是脾气硬，又有主见，如今怎么嫁给宋轻鸿后，成了这般贤惠持家之人了？
昌平见是谢云楼，倒不惊讶，道:“外面都说小五被成王欺辱、抵死不从，怎么？你要当个活菩萨，踏进这红尘，以己身救她博个好名声？”
昌平的眼光真是毒辣，话也说得还是这般不留情面。若是以前的谢云楼，确实会有这样的想法，可现在的他不同了。
谢云楼把汤婆子取出来换上新的炭火，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真心也掏出来，“六姐，若我说我心悦她，想娶她，你信不信？”
昌平面无表情，显然是不信他说的。除了与谢成邻亲近，与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亲近。不因别的，只是觉得他们各怀心思，城府深沉。尤其是谢云楼，她每次看见谢云楼，都觉得他整个人假的很，所以肯定不会信他的话。
谢云楼自嘲一笑，不再寻求别人的认同，道:“六姐呢？选了这么多年的夫婿，怎么选了宋轻鸿呢？还甘愿在他和父皇中间周旋，甘愿来干这些照顾人的活？”
昌平道:“宋轻鸿坦诚。”
这是今年的新笑话吗？谢云楼看着认真的昌平，感觉自己要是笑了就是对她这份真情的不尊重，便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昌平勾唇道:“他去颍州前给我写过一封告罪书，但其实订婚前我们就通过信，他在信上写了他为什么娶我，为什么他那么宝贝小五。其实他为什么娶我我早知道，小五的事，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告诉我，可是他还是写了下来。他说对我情义尚浅，不该用花言巧语捆住我。”
“小五经历了什么？”谢云楼不禁问道。
昌平不答这个问题，只是认真地给宋勒燕擦着手上脚上的冷汗，道:“所以得知小五出事时，他舍掉宋家安危带兵去救，是他提前就告诉我的。我认定的东西，别人拿不走。”
昌平看着不似真人的谢云楼，轻声道:“那封告罪书里其实只有一句话，‘吾决吾负，吾行不悔，唯恨误尔，余生无宁。’七弟啊，你多久没被人坦诚相待过了？”
昌平要的是一份坦诚，谢云楼何尝不想，可他所谋之事，所求之人，是“坦诚”二字就能求得的吗？
和皇帝说他想要那个至尊位置？和宋勒燕说他想娶她？
除非他疯了。
谢云楼冷嗤道:“六姐和驸马的情义当真让人羡慕，六姐是来当宋轻鸿的说客，让我放弃小五的？”
“他没和我说，是我看出来的。”
“不为宋家，那六姐为何阻止？”
昌平转身看着偏执的谢云楼，她一直看不懂这个弟弟，可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或者说，是谢云楼想让她看清楚。这样的一个心思深沉之人，他狠起来连自己都敢算计，如何救满身创伤的小五？
心中的怒火骤然升起，昌平吼道:“这是宋家从阎王爷的墓地里挖出来的姑娘，你连笑都是假的，能给她什么！”
昌平擦干眼泪，转过身去，恢复一贯的高傲，“你让她开开心心地活着，轻轻松松地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