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街上人潮熙攘,往来经营。
谢云楼一身京元色的官服,除了袖口、衣摆上是信步的仙鹤刺绣,浑身上下找不到第二个颜色,和宋家兄妹仿佛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淡淡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对今日堵车的缘由了然了。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他俩,谁不喜欢看美人啊,可一大早堵路,谢云楼觉得堵得慌,他让侍卫疏散百姓,对着两人行礼,温和一笑,“宋世子,宋小姐。”
几日不见,谢云楼都快认不出宋勒燕了,她的气色好了些,像是一个五彩斑斓的雀鸟,围着宋轻鸿蹦跳着。可那日她苍白脆弱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谢云楼垂眸,对眼前欢脱的姑娘客套道:“宋小姐身子渐好了?”
虽不再是谢云楼的学生了,可宋勒燕一想到谢云楼看出了她藏巧的小把戏,便还是发怵,她往宋轻鸿身后挪了一小步,回礼道:“多谢殿下挂心,一切安好。”
谢云楼当然注意到了那一小步,觉得更堵了,冷眼扫着周围往来给他添堵的人。
谢云楼一直不明白,旁人都会不动声色挨他近些,只有她总在躲,许是那日真的吓到她了。不该啊,他很和善的。
谢云楼不再关注宋勒燕,而是把视线落到宋轻鸿身上,因为宋轻鸿的一句话,他在弱冠之前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差事。
谢云楼不觉得该感谢宋轻鸿,他为了这个职位,不惜用亲生妹妹设计了汝王和成王。本想利用父皇对母妃丧女的愧疚得到这个位置,可宋轻鸿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父皇轻易答应,让他欠了一个本不用欠的人情。
而且还因为宋轻鸿的开罪,他还披着那副教书育人的君子皮。这不是在帮他,是对他的折辱,他的努力被抹杀,他的身份被压在一个臣子之下,连人皮的去留都要由宋轻鸿决定。
凭什么!
心中再恨,谢云楼依旧浅笑,诚恳道:“多谢世子进言。”
宋轻鸿也不和他装,不着痕迹和他走到铺子旁一处无人之地,直接道:“谢?只怕我当时有多想打你,你现在就有多恨我吧。”
宋轻鸿口中的“当时”,是指知道宋勒燕出事时,当时宋轻鸿虽然笑着,还打圆场。可这不代表他不恨把她妹妹逼吐血的罪魁祸首,更可恨的是,宋轻鸿早就警告提醒过,谢云楼还是这般不知收敛。
宋轻鸿一直憋着这口气,就是要让谢云楼不舒服。
谢云楼冷冷抬眸直视着宋轻鸿的眼睛,半晌,两人收势,谢云楼释然,轻笑道:“扯平了。”
宋勒燕觉察出两人的剑拔弩张,三两口吃完早饭,赶紧出去和稀泥,道:“哥,你再说下去,殿下去刑部就迟了。”
宋轻鸿作揖,给谢云楼让出一条路,“是我不懂事了,殿下请便。”
与宋家兄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谢云楼感受到了宋勒燕的瞬间放松,他垂眸,掩下眼中的情绪,继而抬首阔步,往刑部走去。
宋轻鸿带宋勒燕玩了一圈,一回府就看到了她的朋友们送来的各式贺礼。谢成邻送来的镂空玲珑镯子让她爱不释手,宋轻鸿看了一眼,做工成色俱是上乘,看得出送礼物之人确实伤心,便笑道:“释释喜欢九皇子吗?”
宋勒燕知道他说的是男欢女爱的意思,摇摇头,道:“只是欣赏他,他明明明白宫里朝廷的那些手段,可他从不用,知世故而不世故,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
在宋勒燕眼中,宋轻鸿看见了羡慕,宋轻鸿敛了笑意,一字一顿道:“释释,有我在,你不用羡慕他。”
难得听到宋轻鸿这般正经的话,宋勒燕笑起来,道:“我羡慕他那个样子,可我不喜欢自己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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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谢云楼回府的时候,李凌绝早就等候多时了。除了在朝堂上,俩人真是许久没在私下见面了。
正好谢云楼还没吃晚饭,便让人多准备几个菜,笑道:“年末案子都堆在一起了,忙得焦头烂额。”
李凌绝道:“是啊,我就是知道你忙才来提醒你的。”
谢云楼疑惑,“提醒本王什么?”
李凌绝见他是真不知道,重重叹了口气,道:“明日加冠,你记得吗?”
加冠本就是要刑部差事的,这差事一到手,谢云楼就忘了这个走形式的事了。
他不记得,宫中也没人提及此事。谢云楼的生辰没人记得正常,生母不记得也正常,他早就习以为常,心中没有半分失落,笑道:“明日去拜见父皇,说不定还能多讨一份赏。”
李凌绝想安慰他,可男人家哪有肉麻的话,他半安慰半打趣道:“讨个媳妇儿吧,媳妇儿好啊,知道疼人。你大哥和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三个娃了。”
菜上齐了,打断了他们的话。见谢云楼没反应,李凌绝继续道:“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但京城中好女孩那么多,你总要先物色着,别到时候随便凑合一个。”
谢云楼笑笑,夹了一口菜。
李凌绝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道:“你不会就认准胡家的那个了吧?皇后和成王如今受罚,虽然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是你找到的证据,你觉得成王会心无芥蒂和你继续称兄道弟,皇后愿意把侄女嫁你?”
自皇后成王出事后,胡凝只和他在路上见了那一次,那已经算很亲近的了。其余的都是在宴会上遇见,客气行礼,没有半点私交。看样子,胡家是真蠢,不想与他有半点瓜葛了。
加上那日手上的颤抖让谢云楼心生厌烦,与胡凝没戏,得不到丞相支持,他倒也不觉得可惜。
李凌绝喋喋不休道:“你现在两边处得都很尴尬,你又不想争上面的那个位置,不如娶个无权的侯爵家的女儿,他们无论谁争赢了,都会让你当个闲散王爷的。”
谢云楼指着酥鱼,道:“你再不吃,本王就拿去喂猫了。”
李凌绝这才动筷,才咽下一口,忽得想到什么,贱兮兮笑了起来道:“你和宋家五姑小姐有缘啊,她今日及笄,你明日加冠。她老子正好就顶着一个虚职,而且听我姨说,陛下已经准备把昌平公主嫁过去了。你不嗯?”
原来宋勒燕今日及笄啊,难怪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想到宋勒燕每每见他的害怕样子,谢云楼就觉得索然无趣,道:“嗯什么?就她那身子骨,本王可不想落个克妻的名头。”
与人交际这方面,谢云楼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说话,就算谈论女子,纵使心中再不喜,到嘴边也都是客套有礼的好话。可今日,怎么和吃枪药一样?
李凌绝看出了端倪,搬着椅子凑近,道:“啧,怀郢,不对,你的态度不对劲。”
谢云楼的字,只有李凌绝和谢成邻记得。李凌绝叫他字的时候,就是要掏心窝子说话了。
谢云楼淡淡扫了挚友一眼,反手把一盘子酥鱼全部倒在脚下的猫食盆里了。
李凌绝嗷嚎,“你别拿吃的撒气啊!”嚎完了,他还是不放过谢云楼,道:“怀郢,以我多年的经验,你这样,要么是厌恶到极致,要么就是爱而不得。”
厌恶不至于,后者更是可笑,谢云楼不禁乐了起来,“那你这么多年,真是白积累经验了。”
李凌绝盯着他的表情,发现确实没什么不妥,狐疑道:“你真不喜欢那个小丫头?就算不喜欢,娶回来养家里也好啊。你知道的,我们这些人的婚姻,并非情爱。”
话音刚落,谢成邻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见他们还没吃完饭,赶忙坐下,道:“等我呢?我刚去宋府给小五送了些零嘴,所以迟了些。”
看见谢成邻的一瞬间,李凌绝忽然想起那些九殿下和宋五交好的传闻,他满怀歉意地看着谢云楼,原来是弟妹啊,真是唐突了。
虽然李凌绝意会错,谢云楼也不想纠正他,直接将错就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