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谢云楼马上就不教书了的缘故，剩下的几个月里，宋勒燕几乎每隔两天就要被揪过去训话，似乎要把剩下一年的全部训导完。

    幸亏她脸皮厚，要不真和那些被提点一次就羞赧非常的贵女一样了。

    刚入秋的这几日，谢云楼开始抓她到书房写题，每次散学时天都黑了。

    宋勒燕不知道谢云楼为什么要让她写那些毫无新意满篇大道理的言论，这日散学，趁着夜色壮胆，宋勒燕搓着冻僵的手问道:“夫子，学生的答卷只有你一人看，为何还让学生写这些空话？”

    谢云楼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他莫名地厌烦宋勒燕？为什么宋勒燕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对？为什么他不让她说真话？

    当然，他可以冠冕堂皇地和她说——人心难测，就算是面对同窗，也要留个心眼。

    可这话她的至亲兄弟能说，她的挚交朋友能说，他的长辈叔伯能说，唯独从他谢云楼嘴里说出来，很奇怪。

    真正的原因，他比谁都清楚。一面不希望谢成邻因为她没了规矩，更重要的一面，是他见不得有这样的人。

    这样一个可以在人群中放声大笑，敢直言不讳，敢说心中所想之人，就是专门对付他这种假君子的照妖镜。

    看着宋勒燕，谢云楼就知道自己的龌龊不堪、心思深沉。

    还有一点隐秘的，他不愿承认的，他怕宋勒燕真的在京城活不下去。

    所以他想折断她站着说话的脊柱，撕掉她毫无顾虑的笑颜，把她拉进这阴诡人间。

    伤她，也是护她。

    谢云楼披上君子皮，温和道:“你知道丙班升乙班的考核，你其实不合格吗？”

    少女愤怒真诚的眼神一下子就弱了很多，她垂眸道:“不知道。”

    谢云楼道:“夫子们顾忌你的身体，便让你合格了。刚刚那些题，不过是丙班到乙班该做的，你做的中规中矩，虽然能合格，但远达不到优秀，”见少女身上的刺一点点收回去，谢云楼继续道，“本王知道你的见解很独到，但你的同窗不乏见解独到且不过激的，别人可以把大道理讲得漂亮，观点独树一帜，为什么你不行呢？还是你根本不想做好？”

    谢云楼还欲继续说下去，谁知宋勒燕道:“我就是不行。”

    几个月的相处，谢云楼能看出宋勒燕是聪明孩子，九连环她随随便便就能解开再穿回去，五子棋总能赢。

    只是不那么喜欢读书，并不是和外面说的那样呆呆傻傻的。想到估计是有人背后嚼舌根，谢云楼蹙眉，有了一丝怒气，“谁说的？”

    宋勒燕抬眼看了看谢云楼，又垂下头去，抓着身侧的裙摆不再说话。

    谢云楼刚要追问，宋轻鸿摇着扇子就出现在了窗外，他打断两人的对话，笑吟吟道:“衡王殿下，我家又不指着小五考状元，这饭点都快过了什么时候能散学啊？”

    谢云楼没有一丝让步，他温和浅笑，不卑不亢道:“世子，这里是学堂，本王训导学生，不需要看时间，还请世子稍候。”

    说着谢云楼关上窗户，直接不听宋轻鸿的话，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道:“无论谁和你说过什么话，都不要往心里去，你很聪明，可以比以前那些才女做得更好。”

    宋勒燕摇了摇头，没有之前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像是黑夜里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她嗫嚅道:“我不行。”

    好脾气的谢云楼此刻也有些薄怒，他冷道:“宋勒燕，看着本王，告诉本王为什么你不行？”

    宋勒燕抬起头，她眼中全是迷茫和抗拒，良久，她挤出一句:“大夫说的，我摔到了头。”

    此话一出，宋勒燕似乎又有了底气，她直视着错愕的谢云楼，道:“我学多了，想多了头就会疼，所以不行就是不行。”

    这次谢云楼真的是一句话抖说不出来了。

    宋勒燕终于“散学”了，她得意地看了一眼坐在连廊栏杆上的花孔雀，挑眉仿佛道:你妹妹我搞定了！

    花孔雀知道她搞定了，拍拍花衣服起身道:“殿下不辞辛劳教导小妹，本世子实在感激，不如有空去寒舍吃顿便饭，我们也好好感谢一下殿下。”

    这么明显的客套话，甚至话里带着讥讽，可谢云楼却起了反逆之心，学着宋勒燕听不懂客套话的模样，道:“好啊，明晚本王就有空。”

    宋勒燕下意识拽住了宋勒燕身后的腰带，宋轻鸿一怔，下意识反手护住了身后宋勒燕的腰背，而后一手收起折扇，露出他那似真似假的笑，道:“一言为定，宋府必定盛情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