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两道影子
“王平，王平。”
这是，这是我母亲的声音，她在喊我。
王平再一次回头，眼神开始恍惚有些看不清路，隐约中他好像看见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子在身后喊他。
这是王平记忆里母亲的模样，这也是王平关于母亲所剩不多的记忆，剩下的就模糊不清了。但是声音，像是刻在骨血里的，怎能忘掉。
“你这孩子，怎么在外面疯玩了这么久。来，妈刚给你煮的赤豆元宵。”
“妈，我要吃肉，元宵不管饱。”
“你这个臭小子，这不是给你买了隔壁李阿姨摊位上买的炸鸡腿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我怎么不记得了。
饿七早就来到了王平的身边，无论怎么叫喊推搡王平，王平都没有理会。
“王平，你要知道你身上的担子，不要再胡闹贪玩，你还有其他的使命。”
“她要走了，我也快了。”
这是？这是父亲的声音，母亲是什么时候离我而去的。
我不想一个人，母亲，等等我。
王平朦胧的双眼里，母亲昔日的模样又再度出现，样子飘飘然，离他更近了，但是还是看不清脸。
“王平，我带你走吧，从此我们母子再也不分离。”
“好。”
王平把手搭在了母亲手上，死死握住，生怕母亲再次离开。
下半身却有些抵抗，迟迟不肯动腿。母子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说的都是王平小时候的事情，事无巨细，连王平有次去庄上偷摘果子，回来被打都记着。
饿七这边只能看到王平像是得了癔症，一个人在对着空气说话，说到动人之处的时候，还落下眼泪。
王平嘴里一直在喊着母亲，饿七有些动容，自己的母亲现在哪里。
“王平，我带你回去，回到我们最开始的家，好吗。不要再去闯荡了，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好。”
王平又是一声好字，眼神里的光芒，彻底消散，一直以意志力来抵抗的手段也被彻底瓦解。
身子扭过来，跌跌撞撞的就往回走。
山里的土地有些泥泞，王平每一脚都是重重地踏在地上，泥坑里的水花溅到身上衣服上，也没有停止脚步。
跟了王平两年的担车此时也不重要了，饿七用尽办法也阻止不了王平，就在后面一路跟着。
“嗯，好。”
王平的嘴里只剩下答应的话语，嘴皮开始干涩，眼睛也有些睁不动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已经到了中午，太阳爬上日头，照在两人身上。
饿七的影子倒是还好，遇到树木遮挡，光线不顺还会变化，有大有小。反观王平这里，鲜血晒干发黑的颜色聚集在他脚下，浓厚的一团，像是有生命似的，隐约中瞧出个猿猴的样子。
影子中央有道小口，一张一合，有点人类在交谈的感觉。
它交谈的对象就是王平。
喉魁还没死，它的唯一信念就是求生和壮大实力。如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喉魁的感知能力一直在凶兽中名列前茅，所以饿七的出现第一时间就令它极度警觉。
喉魁一生杀人无数，抢夺的喉咙也数不胜数，它从未想过要出去，走出它的山洞。
喉魁不傻，它是怕，山里的豺狼虎豹多的令它也有些害怕。数十年的苦修绝对不能一朝成为别人的餐食。
它一直在等，在阴影中潜伏。
现在，机会来了。
早晨喉魁被火烧身，看似命悬一线，但还是能留有生机，总不至于附身到这资质平平的人类小子身上。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喉魁感知到深山里的凶兽直直少了一半。它并不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但眼下就是破除牢笼的最好时机。
那个名叫饿七的小女孩回来之后，身上令它极度忌惮的人影也消失不见，更像是沉睡。
一直抱怨命运不公的喉魁，发现此时此刻命运的砝码已经逐一落到了自己怀里。
先杀少的，再杀小的，一个，一个都逃不出去。
喉魁的怪笑声化作乌鸦的啼叫，盘旋在两人的头顶。
说来也怪，昨日进山时，一些鸟兽虫鱼出来觅食捕猎的声响还是有的，虽然不多，还是能感受到这山里的生机。
下了一场雨之后，这山像是死了，寂静到连蚂蚁都不曾出来。
王平的脚步越来越快了，饿七在身后追着，有点追不上。
“哥哥，不要再走了，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小丫头，等会就轮到你了。”
王平没有回应，声音是来自脚下的喉魁。喉魁现在还只是试探，王平已经是盘中餐了，这小姑娘得处理得当，处理的不好会伤了牙口，甚至是伤筋动骨。
饿七还是在后面紧跟，对于喉魁的嘲讽讥笑，没有一点反应，看上去不是装的，连身后的样子也是一点异常没有。
喉魁开始大胆，一人杀两狼。
不对，是一人杀虎杀鸡。这小子跟误进深山的凡人一样，除了小聪明之外一无是处。
“妞妞，到妈妈这来，爸爸去工作了，晚上带菜回来。妞妞是想吃鱼呢，还是弄一只鸡炖汤喝。”
这声响只有饿七听的见。
喉魁用一条细线悄然绑住饿七的手腕，绑好的那刹那，一丝记忆顺着链接的丝线就到了喉魁的脑海里。
不可能，喉魁有些惊讶。
饿七的记忆居然是一片空白，只有零星几处和父母温馨的时光。
可这有什么用。
喉魁想要知道的是这女孩背后的秘密，三个凡人过家家有什么好看。肯定还有，藏在哪里我也要挖出来。
又是一道细线，这次绑在了脚踝上，喉魁感知到了一片虚无。
虚无背后有大秘密，喉魁心喜，又甩出了两条细线，直接贴在饿七的额头。
还没触碰到，喉魁就感觉一阵极端的寒意顺着饿七身上的细线朝自己前来。
“啪。”细线瞬间爆开。
同时王平的脚步也随之停止，喉魁怕了，再也没有轻举妄动，这女孩脑海中虚无的一角足以把它撕裂。
喉魁此时贴的和地面齐平，甚至连自己的本相都不敢化出。
而饿七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在纳闷哥哥怎么突然停了下来，还是对自己不予理睬。
王平完全陷入昏睡，和早上倒地后一模一样，这是喉魁唯一的杀人手段，从内部杀人。
死者到死都沉浸在喉魁虚构的美好世界里。一生颠沛流离的，梦里就和家人团团圆圆。对权力金钱执念的，则是当上了一国之君。
王平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就是一家三口在一起。母亲慈爱，父亲严厉。日子不富裕，但极为美满。
喉魁只能演化到这里，王平脑子里也缺少两段记忆。一是母亲的离去，二是父亲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圈套，或者说是大局。
无风也无露，山中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少年呆滞，少女在一旁呼喊。而豺狼们没有一头出来觅食。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的光芒到达鼎盛，王平又恢复了行动。他没有沿着山路向山外走去，而是又走回了喉魁的老家，那个山洞。
期间喉魁试探过几次，饿七也没有动手杀它，现在它才确认饿七背后的东西肯定由于某种意外昏迷，短时间没人可以阻止自己。
王平来到山洞，早上火把的痕迹还在。脚下的喉魁身形有些发抖，那一瘫灼烧过后留下的黢黑是它一辈子的耻辱，只不过没想到这大仇仅仅过了一会就可以亲手报回。
“哥，哥哥，你又来这干嘛，是什么东西没带吗。”饿七累的直吐舌头。
王平在原地顿了顿，径直往里走。这山洞确实不大，五六米的长度两三步就走到了尽头。
王平走到尽头之后停下了脚步，脚下的喉魁慢慢散开，沿着王平的方向铺开一条一人多宽的路。
只是一瞬，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路就此铺好。
王平没有多做犹豫，直接踏在路上向前走。王平的步伐不快，但在饿七看来，王平只是走了两步，身影小的已经快看不见了。等到饿七追上的时候，路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了空洞的石壁。
“哥哥，哥哥！”任凭饿七怎么呼喊，那条小路也没有出现。
伤心难过和不解充斥着饿七的心灵，她不能理解哥哥这么做是为什么，是不要她了吗。眼睛干干的，情绪难过到顶点，眼泪也没有流下。
饿七就这样靠在石壁上睡了过去。随着饿七进入梦乡，她身后的人影开始苏醒。
这是一处只有黑色迷雾的空间，王平没有笔直向前，在漫无目的的乱走，走着走着，就走成了一个圈。
绕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疲惫。
喉魁开始脱离王平的影子，向上蔓延，黑影爬过心脏稍作停留，又来到了王平后脑勺的位置。
这是最后一步了，王平短暂枯燥的一生喉魁已经完全掌握，自己可以完全模仿，即使是发小文武才在这里也分辨不出。
“王平，摊开手，妈妈和你再也不分离。”
王平照做，手掌摊开，喉魁黑影化作的五指和王平紧紧相握。仅过了片刻，王平的躯干就开始发黑。手掌反转被喉魁压在手下。
躯干再到四肢，和喉魁预想的一样，毕竟只是个凡人，就算宗门世家的天才在这也不过尔尔。
福至心灵也是祸福相依，王平脑海里最后一缕光辉也被吞噬。
王平闭上许久的双眼再度睁开，全身的黑影也随之褪去。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