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手指条件反射般抠了抠上锁的窗户按键,姜盏没说话,也没敢看李南风的眼睛。
因为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八年前。
李南风是大四开学的时候认识姜盏的。当时姜盏作为校传媒中心的负责人,和团委老师接洽要拍一个宣传片,后期的时候老师说感觉画面有点单调,想要做一些花字。
恰巧李南风的导员进来找团委老师聊天,听见这话便说:“诶,我们班有个叫李南风的,他写字很好的,让他给你写几个不就行了。”
也不管片子的风格合不合适,扭头就把李南风电话发给了姜盏。殊不知姜盏这人最怕打电话,无奈老师盛情难却,口头便应下来了。
回去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他舍友老齐帮他打。齐超是姜盏的好搭档,两个人一个导一个拍,战无不胜。
用姜盏的话说就是:“齐超就是我的眼睛!”
这回眼睛还要当嘴用。
电话嘟了第四声,那边才接起。
“哪位?”
哥们儿好冷漠。
这是姜盏对李南风的第一印象。
齐超大大咧咧地说:“兄弟你好,刘老师说让你帮忙给今年校宣传片写几个字,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咱们面聊?”
“没空。”
不等姜盏这边细说,李南风直接挂了电话。
“嘿——我这,我这暴脾气!”
姜盏拿了电话就要拨回去,老齐也被李南风这潇洒一挂搞懵了。
不过姜盏也就是随便起了个范儿,本身就不敢给陌生人打电话,更别说现在遇见个这么冷漠的主儿。
于是打开微信,搜索了李南风的手机号,果然有一个名字叫“”的用户,姜盏点击了添加好友,备注信息是:“你的学弟,姜盏”
然后就默默地打开了电脑准备继续给宣传片做后期。
等晚上姜盏已经准备睡觉的时候,微信叮地响了一声,姜盏打开手机,看着李南风那边刚刚通过了好友验证,还发来了一条消息。
:明天下午4点,南教105
姜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嘴里骂骂咧咧。反手回了一个:“好的风哥!”
也就是从这次见面开启了姜盏和李南风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八年后再次面对李南风,他还是和当年一样,一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
“这个车里的空气流动就那么慢吗?”李南风抱着双臂看姜盏,等着他回复。
姜盏有一种多年前的肌肉记忆在此刻复苏,他是没办法对着李南风撒谎的。
因为一眼就会被看出来。
“不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没底气,姜盏攥着门把手,惜字如金地说完这两个字,看也不看李南风,轻轻说了句:“解锁吧,我回去了。”
李南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再为难人,解了锁,看着姜盏打开车门回去了。
回去路上又接到刚刚那个女声的电话,温柔地说:“好啦妈,往回走了,十分钟就到。”
没错,李南风家和姜盏他家开车不过十分钟。
只不过姜盏不知道而已。
开车到家,秦皎凑上来,接过帽子,赶紧问道:“送哪个朋友回家啦?妈妈认不认识呀。”
“认识。”
“我认识?边城吗?”秦皎跟在李南风后面边走边问。李南风偏不如秦皎的意,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泡了一壶茶。
急得秦皎锤了一下自己儿子。
“你就吊我胃口!”李南风听完笑了,拉着他妈妈在旁边坐下,递给她一杯茶,边看她喝边说:
“姜盏。”
“咳咳咳……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李南风!”
李南风象征性地拍了拍他妈妈后背,说了句晚安就回房间了。根本不管他妈今晚睡不睡得着。
秦皎是知道李南风和姜盏在一起过的,甚至可以说是姜盏的迷妹。当年姜盏的齐肩长发直接把秦皎迷晕了。
所以李南风尽可能不让这俩人见面,一个花痴一个臭贫,烦都给他烦死了。
李南风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当年不清不楚被姜盏甩了,八年多没见,也许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李南风知道自己的心没变。
当年在一起的时候姜盏总是抱怨,说自己每天围着李南风转,李南风却并不在意自己。
可能是少年的男生都这样,喜欢端着,喜欢拿乔,心里再喜欢也不愿意在外面表现出来,感觉这样就跌份儿了,没面子。
不过姜盏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喜欢就是要表达,他拍照是为了表达,写剧本是为了表达,拍短片也是为了表达。
对于李南风,更是要表达。
哪怕当年他只是一个刚刚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小直男,他也乐于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坦坦荡荡地接受了,表达了。
这也是李南风最喜欢姜盏的地方。
勇敢、坦诚、从不违背自己的内心。
只不过姜盏不知道罢了。
而这个勇敢、坦诚、从不违背自己内心的姜盏,从到了家以后就一直唉声叹气。
不知道怎么跟左青开口说自己早就和李南风认识。虽然他觉得不说可能也不影响什么,但这种心里有事儿的感觉确实不好。
他知道不是因为左青这边的原因,还是因为今天整个晚上都太混乱了。
和李南风重逢,吃饭,又被他送回家,还被迫回答了一个姜盏第二不想回答的问题。
怎么说呢,这个时间的流动就那么慢吗!
在家瞎琢磨半天一看时间才十点半,拿着手机点开诸葛亮群聊,想找个人发泄发泄,又怕这俩发小刨根问底,当年和李南风在一起,没少挨他俩骂。
退出对话框想着要不和左青先坦白吧,没等想好词儿,看见好友添加多了一个申请。
姜盏一看就知道,是李南风。
验证消息上写着:
:我
姜盏盯着这个字琢磨半天,我我我,我什么我!
最后叹了一口气点了通过。
让他意外的是,通过验证后,名字备注变成了:佚名
姜盏愣住了。
这个备注,是当年姜盏发现自己喜欢上李南风后改的。
因为当时他问李南风,谁给他起的名字。
李南风也是像采访时那样回答,妈妈生他前摸的最后一张牌是南风。
可是后来姜盏和秦皎熟起来才知道,是因为秦皎很喜欢西洲曲,羡慕那样的情感,天不遂人愿,她的感情并不像西洲曲里写的那样,最后也是落得一地鸡毛。
而后爱屋及乌,姜盏希望南风知他意,改了这么个名字。
可为什么八年后,会自动变成这个备注?
姜盏顾不上和李南风打招呼,扭身去百度寻找答案。
“为什么微信加好友后会自动变成以前的备注”
多亏了二十一世纪科技发达,不然就姜盏这么搜,电脑也得歇菜。
可看到答案后的姜盏不知道要做何表情,手机里清清楚楚地给了他答案。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删除对方好友,且对方未删除你,再次添加时名字会变为以前的备注。”
也就是说,当年两个人分开得那么不愉快,李南风也从未删除过他。
愣神的功夫,微信提示音响起,里面安静地躺着李南风发来的消息。
“没删过你,别百度了,睡吧。”
姜盏彻底睡不着了。
既然睡不着不如再去改一下剧本,姜盏走进书房,半死不活地打开电脑,看着满屏文字一个字也敲不下去。
他知道李南风看到剧本就会看出来是自己写的,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是自己写的,他还愿意接。
他随意翻着自己的剧本,既然改不出个屁,就找找错别字算了。
其实本身他是个有点马虎的人,手永远比脑子快。脑未至,手先行。
好巧不巧李南风是学翻译的,对中国汉语言文学颇有造诣。连聊天的时候打错字都要纠正,甚至还送过一本新华字典给姜盏,当时姜盏气得说让他用一生守卫“的地得”去吧。
不过这个习惯就一直跟着姜盏,甚至在这上有了一些不必要的严谨态度。
另一边的李南风又拿出了剧本,虽然只有三章,但他还是想再仔细看看。
这是个年代戏,李南风看到剧本主角的名字那一刻就知道,这一定是姜盏写的。
当年李南风陪姜盏窝在宿舍拉片,看完后姜盏特别激动,他扭过头看着李南风说:“你知道吗,这就是电影存在的意义。他可以讲家国大爱,也可以讲人间小情。”
不等里南风说话,姜盏只顾着自己说:“如果我是导演,我一定要拍某一个群体的小情小爱,不管天地震荡,我只想要身边的人知道我的心意。”
“哦?”李南风不忍打断姜盏的滔滔不绝,只在适当的时候接上一句。
“我希望大家都是勇敢的,不要退缩,不要恐惧,一往无前!”
“南风,等我成了导演那天,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出现在剧终的卡司表里。”
“哪怕你不是演员也没关系,我就让主角叫梦悠,傅梦悠好不好听?南风知我意的上一句,海水梦悠悠。”
李南风当时甚至产生了错觉,感觉姜盏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希望与活力,都通过声音注入在了自己的毛孔里。
姜盏自然不知道当时自己看完电影像是观后感的一段话,被李南风记了八年。
李南风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不是一个主动的人,甚至很久很久,他的世界一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所以那天他和姜盏看的那部电影,在失去联系的这八年来他反复地看,130分钟零37秒,支撑了李南风当年跨专业考研后一头扎进影视圈许多日日夜夜。
那天,当他打开《野草》这个剧本,看到傅梦悠这三个字,他难以释怀,他想当面问问那个人,当年的话是不是只有自己当了真。
可物是人非,八年过去,南风不知道知不知我意,如今也只剩下了君愁我亦愁。
没等到姜盏的回复,李南风也没太惊讶,本身也没指望他能回什么。
自打那个晚上,李南风也再没联系过姜盏,而姜盏在经历一晚上的起起伏伏后,迅速调整了状态,该上班上班,该改剧本改剧本。
不是因为他想装忙,而是第二天早上,姜山在饭桌上跟他说:“准备准备立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