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姜盏没再往外走，只是站在了门内。左青正要出去和李南风打招呼，看见留在原地的姜盏，回头的眼神里带着疑问。
姜盏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句：“你去吧，我晚上得去我爸那。”左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头也不回地推开那扇隔开他和李南风的玻璃门出去了。
没再留恋门外的人，姜盏扭头进了电梯，按了17楼，准备去找他老爹换换脑子，不然再这样脑子里面都是李南风，他就真的疯了。
象征性地敲了敲姜山的办公室门，推门就进去了，没想到他爸正在打电话，于是立马装孙子似地悄咪咪关上了门，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他爸头也没抬，只是把手边的杯子挪到了桌边，姜盏立马拿着杯子给沏了杯茶，又毕恭毕敬地放回去了。
不怪有时候姜盏他爸嫌弃他，因为姜山说姜盏每次有事求他的时候，那个样让人看了就想踹他两脚，太像姜盏他奶奶养的那个哈巴狗了。
“黄鼠狼这次又来拜什么年？”姜山喝着茶，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儿子，每次来都没好事。
“老姜，见外了不是。我没事还不能来这17楼和你看看风景了？”姜盏溜达到窗边，企图让自己求他爸这件事看起来更顺理成章些。
“还有20分钟下班了，不出意外四十分钟以后我又得在家里看见你，有屁就放，没屁就滚回你的12楼，别惹我心烦。”
“爸爸爸，哎！我招我招，我这儿新物色了一个片子，导演以前是搞独立电影的，但本子我看了，想让您给参谋参谋，有没有走院线的潜质。”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们娱乐圈我没兴趣，想投你自己投呗。”
“本子发您邮箱了！”
“以前也没见你想往院线凑合啊，而且这事儿你顾叔不是比我在行。”姜山嘴上说着懒得管，嫌麻烦，还是点开了邮箱，看着一封标题为：“《野草》剧本节选——我爹亲启”的邮件，真的想扭头就给他删了。
“顾叔最近又和顾儿生气呢，我就不去火上浇油了。反正您先看看，我也不急，剧组演员都没定呢，这剧本也没写完。”姜盏每次特在意一件事，就会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他爸知道这是上心了，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说：
“什么都没定，就准备上我这儿骗钱了？合着你是狗掀门帘子呗？全靠一张嘴。”
姜盏嘿嘿着，卖着笑，自打今天见了李南风，他就开始在心里较劲，想把这个电影做好。他李南风答应了，那是最好，如果没答应，这本子他也不想拍了。
姜盏没和左青说他一早就跟李南风认识，也没说这本子里的男主角，多多少少有些李南风的影子。
因为他没想到，这娱乐圈成千上万个演员，偏偏左青就和李南风认识，也没有想到，他避而不见，不想见，不敢见的人，会这么戏剧地在今天打了个照面。
他只能和自己说，或许是缘分吧，良缘孽缘都是缘，还真是挡也挡不住。
那次照面后，又过了大半个月才和左青见面，见面第一句：“李南风答应了。”
姜盏沉默了。
左青觉得姜盏怪怪的，问：
“怎么了？你觉得他不合适？”
姜盏没说话，挠了挠头，半天憋出来一句：“他挺好的。”
别看姜盏平时在他爸面前混不吝似的，实际在外面谈工作的时候，那也是人模人样的高岭之花，只不过没有李南风那么冷淡，因为他是装的，李南风是真的。
这大半个月左青除了在筹备这部电影，就一直在找主演合适的人选，沟通意向和档期。因为姜盏和左青说，你只管拍摄和演员，组好团队、拍好电影是关键，其他交给我。
姜盏虽然是这部电影的编剧，但他的本职工作是一个投资人，本身他就想这次拉着他爸一起给这部电影投资，那制片人选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自有人替他选出最优解。
只不过他一直在等他爸那边对这部电影立项，没有这个立项书，他拿不到投资也就无法继续推进。
左青听了也没说什么，问姜盏，“虽然现在早了点，估计还得两三个月才能正式开拍，但你准不准备先见见你的男一号？”
姜盏一口回绝了，只说开机前还想再好好磨一下剧本。虽然大部分定稿的内容已经交给左青去画分镜了，但姜盏还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拖延和李南风重逢的时间。
但天不遂人愿。
快到傍晚的时候，姜盏说晚上和左青一起吃口饭吧，俩人刚走到饭店，左青就收到李南风的消息，说是经纪公司对这个电影有些疑问，想跟投资人沟通下。
左青就和姜盏转述了下，姜盏就说叫经纪人来吧，一起聊聊，正好合同内容也可以一起聊下。
但没想到不光经纪人宁航来了，李南风也一起来了。
宁航真的浑身都是那种经纪人的精明劲儿，来了就对着姜盏里里外外夸了个遍，无非是一些年少有为，青年才俊之类的陈词滥调。
姜盏之前和左青说过，不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就是这个剧本编剧的身份，所以宁航也只以为他是个投资方。
李南风还是和那天一样，带着棒球帽，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下身穿了条牛仔裤，进门后只是眼神扫过姜盏，并没有过多停留。
秋天的风已经有点攻击性了，李南风一身外面秋天的味道，低声说了句：“你好。”
姜盏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回了句：“你好。”
左青和李南风都不是话多的人，导致这四个人坐下后只有宁航一直在说话。
“姜公子，我们南风一直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和我说想演这个剧本。”说话间，宁航的手一直搭在李南风的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姿势明明很正常，可姜盏就是看了很碍眼。
“别叫姜公子了，叫我姜盏就行。南风是左导演力荐的，确实合适。他能来，我也很开心。”说话时姜盏能感受到李南风一直在看他。
左青在一边接话：“这次姜盏有意往院线努力，我也算是新手，希望能和南风合作愉快。”
“为什么想拍院线了？”李南风虽是在跟左青说话，眼睛却看向了姜盏。
“本子合适，就试试，不一定行。”姜盏提着一口气，表面上拿出商人那种假笑回应着李南风，实际上裤子都要被自己攥脱线了。
李南风却有点不依不饶的劲儿，坐直了身体，看着姜盏说：“那姜先生知道这个编剧是谁吗？正好剧本里有些疑问，想和编剧老师当面交流下。”
“编剧比较低调，进组后左导会组织围读剧本。”
“这编剧真神秘啊。”说完，李南风看着姜盏咧嘴一笑，眼里全是戏谑，没再追问，靠回了椅背。整场饭局也没再说什么话。
合作算是定了下来，只是还剩一些重要的合作演员还没定下来，宁航倒也好脾气，只是握着姜盏的手说：“无论如何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还辛苦姜先生和左导照顾下南风了，他没什么经验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说，牵线搭桥还是可以的。”
姜盏笑了笑，抽回了手，说了句：“合作愉快，一定。”
宁航还有事先走了，左青说拉了摄影要回去看看分镜也走了。
饭店门口只剩下李南风和姜盏，姜盏站在门口尴尬地想怎么溜之大吉，没想到李南风开口跟他说：“走吧，我送你。”
也没管姜盏说好还是不好，扭头就去找车了。
姜盏站在原地心情复杂，没想到八年后和李南风重逢会是这种情景，甚至在心里开始盘算现在偷偷走了，再见面李南风会不会和八年前一样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今晚这顿饭是他这些年最如坐针毡的一场应酬。他不但没告诉左青自己认识李南风，也没准备好和李南风重新联系，而且更重要的，是八年前李南风还是他姜盏的男朋友。
身边人来人往，北京的秋天昼夜温差大，姜盏只穿了一件工装衬衣，里面的t恤也并不挡风，无奈白天上班就得装得人模人样，用耿凡的话说就是：“表面高岭之花，实际上就是一个装在玻璃罩子的狗尾巴草！”
估摸着李南风从地下车库开过来还得一会儿，姜盏又习惯性地蹲在地上玩手机，其实也没什么想玩的，就是挨个软件点开再关上，打发时间。
李南风开车过来就看见穿着白衬衣，姿势非常不雅的姜盏蹲在地上，短发乱七八糟地在脑袋上立着，时不时还抻出一条腿，估计是腿蹲麻了。
让他想起以前大学的时候，姜盏也是这样，李南风有社团活动或者是练字误了时间，姜盏就这样在外语楼外面等他，等李南风出来，再一瘸一拐地让李南风扶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蠢话，让自己无可奈何。
时过境迁，他们也不再是八年前那种亲密的模样。八年，足以将姜盏身上的孩子气洗掉，也足以让李南风变得更沉默。
今晚的饭局上，李南风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再次面对姜盏。只是真的见到，心里还是像倒了酸水一样咕嘟咕嘟炸起小泡。尤其是见到姜盏这么公事公办，成熟、稳重、条理分明的一面，让自己忍不住想要逼问他，想看看他还会不会和以前一样，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愣神的几分钟里，两个人心里都像过电影似的。
姜盏刚要伸出另一条腿放松下，就听见路边一声喇叭，一抬眼就看见李南风落下副驾的窗户看着他，等他站起来坐上车，脚麻还没过劲儿，只好偷偷借系安全带的功夫挪挪屁股。
李南风看见知道他是脚麻了，但还是忍不住揶揄他：“姜老板和我坐一辆车就这么难受么，还是我这车上有钉子。”
“我就是腿蹲麻了！开个车都这么慢，不知道的以为……”
话没说完姜盏就闭嘴了，他能感觉到李南风是在调侃自己，但自己确实是习惯性地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
李南风没再继续说下去，也没问姜盏剩下那半句是什么，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电梯怎么这么慢，不知道的以为人抬的呢！”
“这冰淇淋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好，不知道的以为人在里面现做呢！”
“你怎么来接我这么慢啊，不知道的以为你这自行车人抗过来的呢！”
……
姜盏假装咳嗽了下，和李南风说了自己家地址，再没开口。
“金荣府，你把我放门口就行，谢了。”姜盏看着窗外，眼前快速飞过北京的夜晚景色，这座他生活了28年的城市，他从没像今晚这样好好欣赏过。
今晚的月亮特别低，远远望去只在那些写字楼的半腰处，从饭店到姜盏家开车只要23分钟，两人却是再也没人开口说话。
开到一半，李南风车载屏显示来了电话，没有备注，姜盏也没在意，李南风开车不便，和姜盏说：“帮我接一下。”
姜盏点下接通键，里面传出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女生声音：“风风，几点回来呀，我都饿了。”
李南风神色如常：“马上了，有点堵。”
“我们出去吃吧！”
“我吃过了，现在在送朋友回家呢。”
“哦对，我忘了。男朋友女朋友呀，你有我还不够吗？”电话里女生声音娇嗔，姜盏判断两个人一定很熟，但李南风是个铁同性恋，不至于这么变态去找个女朋友吧……
表面上，姜盏沉着冷静毫不在意电话的内容，实际心里翻江倒海。李南风用余光看着姜盏面部神色如常，眼睛却来回眨个不停，就知道他又在心里编排自己呢。
于是更想逗逗姜盏，开口说道：“够了够了，要不我不送了，让他自己走回去吧。”
姜盏“嗖”就把头扭了过来，瞪着李南风，李南风就装没看见似的，嘴巴一抿说了句：“马上回了，挂了。”就把电话挂断了。
挂完电话，也没想解释，这一晚上的低气压因为这个小插曲现在一扫而光。
没几分钟，车稳稳地停在金荣府门口，李南风熄了火，没说话。姜盏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发现车没解锁。正要问李南风，就看见他侧过身子，抱着双臂，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自己。
“如果这个电影男主角不是我，你还拍吗？”
姜盏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