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李南风和记者说:我名字是我妈妈给起的,因为她临产前还在打麻将,摸的最后一张牌,是南风。
粉丝全在笑,笑李南风怎么还会开玩笑了。
只有姜盏默默点了下右上角的叉,退出了视频软件。闭上眼睛说了句:放屁,大骗子。
再睁开眼睛时,看着电脑里的文档,是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本想在写剧本的时候休息一下,怎么就又刷到他了?
“这么不出名的演员也有采访!”
合上电脑,姜盏看了看窗外,太阳沉沉地挂在天边,暖暖的橙色映照着楼下的车流,再一次思考人生如此奔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拍了张北京夕阳下天边的云,并开始思索今天晚上对付一口什么。
姜盏有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家长说他们是三傻,他们偏要证明自己不傻,群名都要搞得遗世独立,称之曰:三个诸葛亮。
多年好友的默契也在此刻得以应验,太阳刚要下山,三个诸葛亮的群里的一个“诸葛凡”就发了条消息。
“诸葛凡”就是发小其中之一耿凡,耿凡刚陪某局退休副局长打完羽毛球,就赶紧来群里犯个贱。
gf:“盏子,太阳落山了,吃饭的号角已经吹响,今儿晚上造卤煮!”
盏:“阅。”
顾诗尧:“从前有个小孩不带发小吃卤煮,后来他死了。”
gf:“也是没有什么必要,山里风光无限,一次卤煮无伤大雅。”
顾诗尧:“滚,爸爸接着赶路了。”
gf:“大爷下次再来啊~”
等到姜盏到了耿凡他们食堂,一人端了一碗加了肥肠和火烧的卤煮找地方坐下,才看到两人在群里的对话。一时无语。
“诗尧又进山了?没跟家待几天,这次接的啥活儿?”
耿凡边吃着火烧边说:“听说是给他老爷子卖了个人情,家里投资的纪录片,国家扶持项目,又苦又累又没钱,让他当摄影去了。”
说完俩人一人喝了一口汽水儿,说了句:真惨!
顾诗尧家里和姜盏家一样,都是做投资的,但顾诗尧没听他爸的话,一点关于投资的事都不干,不像姜盏,虽然也没什么兴趣,但多少还是干点,总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当不了导演,但当个资方多少也能过把瘾。
加上姜盏从大学就披着马甲写过几个剧本,这事家里不知道,这两个发小知道,但也只知道他写,并不知道写了个什么,结果怎样。
姜盏最近刚写完了一个剧本,这剧本他是有私心的,之前的那几本只当是试水,所以也不希望他真的盈利。
可这个剧本,姜盏只希望找到个合得来、能懂他的导演,名气不重要,但一定不能魔改他的剧本。
这次有个青年导演,不知道在哪里得到的消息,在邮件里附了个自己影片,只说对剧本感兴趣。但自己一穷二白,拿不出任何优势,但言之凿凿说姜盏看了一定会愿意联系自己。
姜盏最近除了剧本还在忙公司的事,晚上和耿凡吃了饭回到他自己的两室一厅,又想起这个导演的邮件,便下了附件来看。
只是一个不到五分钟的小短片,影片前两分钟没有任何人出现,只有日出日落,海浪飞鸟,狂风卷起的树叶,来来往往的十字路口,夜幕降临忽然亮起的电视塔。
或快或慢地动着,配合着一下又一下的鼓点,姜盏对有些地方很熟悉,应该是日本的街头。
就在姜盏想要关掉影片的时候,镜头里终于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身影很高,背影能看出来,这男人头发不长,在后面只能看到被风吹起的一点点发梢。
男人只是站在海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就这么过了漫长的十秒。
可鼓点却越来越急,越来越急,让看影片的人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想知道这个背影是谁,想看到发梢落下时,对应的是哪一张脸。是开心的,悲伤的,甚至是面无表情的也可以。
只要能看到。
忽然,鼓点消失了。
画面黑掉,只有无尽的海浪声。对着满是胶片颗粒的屏幕,姜盏看到了显示屏上反光的自己的脸。
随后,画面再度亮起,天刚微微亮的海边,那男人面冲着屏幕,抽了最后一口烟。
烟雾散尽,姜盏和李南风的脸浅浅重叠。
“回了。”
李南风在影片末尾轻轻说道。
鼓点又一下一下地响了起来。
姜盏看到了影片末尾露出了片名,《烧风》。
只需一眼他就知道,那是李南风的字。
姜盏知道李南风做了演员,但从来没看过他的作品。也不知道是逃避还是单纯不感兴趣,后来李南风也问过姜盏这个问题,姜盏只说自己当时太忙。
所以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看见李南风,让他措手不及。再翻回这个导演的邮件,看到导演原话说:看到剧本中男主角第一次出现,我就想到了他,你看了以后一定会联系我。
他当时只当这个导演年轻气盛,甚至在看了这个短片的前两分钟都以为导演只是想炫技。
看完后他知道,这个导演说得没错,李南风确实很合适。
那种冷淡是没法演出来的,但姜盏知道,李南风可以,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个本子在李南风心里意义非凡,顺理成章地,他联系了这位导演。
导演叫左青,是电影学院学习摄影科班出身的,一直在搞独立电影,甚至比姜盏还小一岁,现在才27。也许在旁人眼里都觉得为什么要做这种又苦又累又没钱的差事,姜盏却能够可以和他感同身受。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为了拍自己喜欢的东西。
约了左青周六在自己公司见面,左青却说我们去爬山吧,正好周六他安排了爬京郊的一个野山。
姜盏和左青见面后也没立即开始聊片子,左青简单给他介绍了下爬山的注意事项,给了他一些基础的设备,俩人就准备开始爬了。
一路上,左青说了些自己自从开始学摄影后经历的一些事,好的、不好的,开心的、难捱的,琐事而已。
后来登到山顶,两个人看着远处的风景,因为这处是野山,人也少,心情也跟着眼前的风景宽阔了起来。
左青放下背包,拿出无人机开始组装。将手机装在遥控上以后,无人机在平坦的山顶缓缓起飞。
“我第一次见李南风,是他跟我老师一起来随堂上课。”
姜盏在山边回过头,发现是左青在和他聊那支短片。
“他当时应该是刚上研一,听说是三跨考进来的,笔试面试都是第一。同学们都很好奇,你知道的,他外貌很抓人眼球。”
姜盏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当然知道他很抓眼球。
“后来我们上所有专业课,他都会来旁听。也不和别人说话,就自己坐在第一排记着笔记。”
姜盏能想到李南风那个样子,一丝不苟,偶尔到了自己不懂的地方会轻微地皱眉,在那个地方打上一个问号做标记。
“有一个学期我们专业出去采风,去了日本。说是采风,其实玩占大多数时间。在日本临走的前一个晚上我去了海边,想去录一些声音作为那支短片的音响采集。”
“结果一直没录到想要的,就这样,太阳出来了。我收了麦拿着相机沿着海边走,想再碰碰运气,结果遇到了李南风一个人在海边抽烟。”
左青拿着遥控器走到姜盏身边,让他看显示器上拍到的风景,潦草的山,潦草的植被,连绵的绿色上面,盖着一层浅浅的灰。
今天有点阴天,就像左青和李南风偶然遇到的早晨。
“他在海边抽烟,看见我也只是抬了下手,就算打了招呼。”
“这时候正好起风了,那个场景怎么描述呢,让我想到一个词,倦鸟归巢。”
“也许是职业病,我总觉得那天早晨的李南风很不一样。”
姜盏抬起头,看着左青问道:“不一样?”
“嗯。他对着我的镜头说‘回了’,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和我说。但我自从看到你那个剧本以后,我忽然觉得那两个字,可能有别的意思。”
姜盏听后,嘴角扯了一下,有点僵硬地说:“那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也许不是在对我说吧。”
俩人没再就这件事讨论。下山后,姜盏收到了左青的邮件,里面是今天无人机拍到的风景,邮件正文写着:漫山野草无处回。
而《野草》正是姜盏剧本的名字。
一周后,姜盏答应了和左青合作。
以前卖了剧本也是不需跟组的,剧组制作方都会请专业的编剧老师去跟组拍摄,姜盏当然乐得清闲,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抛头露面。
不过这次姜盏的剧本还没最后完成,左青也希望姜盏可以跟组,并且和他说:“我不会去找其他编剧的,我知道任何一个人来做这个剧本的编剧都不如你。我做独立电影的,只想尽可能保证剧本的完整性。”
姜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先筹备吧,他再考虑考虑。
左青第一时间联系了李南风,接到电话时李南风正赋闲在家。其实李南风和左青并不熟悉,唯一的联系就是研究生那两年偶尔在学院见过。因为李南风并不知道当年在海边左青拍的镜头最后做成了那支短片。
左青传了三章的剧本给李南风,两个都不爱说话的人感觉也没什么好继续聊的想法,只是反复叮嘱李南风,一定要看看。
李南风看着完全不挨着的三章剧本,本来还有点犹豫,但他仅看了第一章就给左青回了消息。
“什么时候进组?”
左青这边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和姜盏办公室和他确认这次剧组的团队人选,当前确认了最重要的摄像团队,其他的姜盏也不是很关心。
左青举起亮着消息的手机给姜盏看,对面的人本来还在想这部影片要不要骗他老爸入点资,猛地看见李南风的消息一时间愣住了。
姜盏清了清嗓子,用手挠了挠头,此地无银地问:“这是?”
左青说:“李南风啊!我给他发了三章剧本,问他有没有兴趣接这个戏。”
“甚至不需要跟他经纪人打招呼?”姜盏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他一面害怕李南风真的接了这个剧本,另一面,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心底里想再见见李南风。
左青压根没听姜盏说话,回了李南风消息后,就匆匆收了东西准备走。
“我走了啊姜盏,李南风说见面聊聊!”
姜盏“噌”地站起来问:“晚上不一起吃饭了?”
“不了,李南风来了,在楼下,你要不要一起?”
姜盏有点儿迷魂,事情发生得突然,迷迷糊糊地就和左青进了电梯。
“叮!”
电梯到了一楼,姜盏下意识地捋了下衣服,和左青走了出去。到了大门口,他看见了李南风。
和八年前一样,戴着棒球帽,一件黑色卫衣,下面随便穿了条黑色工装裤和帆布鞋,在门口慢慢地来回走着,抬起头,就和玻璃门内的姜盏对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