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三一声 05
果不其然,整个上午,尿葫芦没有再来吵烦。
裕元先生临近中午起床,野菩子将尿葫芦上门的事儿简明扼要说了。
“迹个孩子虽然有些笨头笨脑,但是难得他有孝心。对于有孝心滴人,就要提供力所能及滴帮助。”裕元先生道:“吃完饭,我趷看看,还得给五多矿甑几筒鼓火罐。”
这厢,老先生叨念着和五多矿继续治疗,谁知那一家子早已闹得不可开交。老先生不得不放下吃了一半的晌午饭,这一回,被请去不是为了治疗酸缟缟的眼睛,也不是为了诊治五多矿的寒痧,而是去止血。
事情还得回到昨天下午,五多矿在一个泥洞边左瞧右看,矿的影子都没有,倒是在洞边的石楠藤下发现一条手腕粗的五步蛇。五步蛇学名尖吻蝮,其头形很容易让人轻视,因为它的尖鼻子和王八的鼻子一样叫人忍俊不住。走在铺满落叶的林子里,你要是粗枝大叶,很可能一脚就踩在它的身上。但是丧命的绝非是它,而是你,不为别的,就为它那一身近似于败叶的皮纹,让它得到完美的伪装。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五步蛇再狡猾,也得看面对谁。五多矿出身于最喜吃蛇的家族,本身就是惯于抓蛇的老手,为了寻矿又仔细惯了,因此毒牙与毒眼之间的对决,胜利的一方往往是具有毒眼的三多矿。在五多矿的毒眼扫描范围内,再会伪装的五步蛇也难逃他的毒手。
在五多矿长年累月的找矿经历中,经常性遇见蛇,故而随身携带有对付蛇的各种工具,锄头、镰刀、铁叉、帆布袋、雄黄酒、雄黄沙等等。将小量的雄黄捣碎,掺入泥沙之中,备制成为雄黄沙,这是五三老矿专门用来对付五步蛇的绝活。抓一把雄黄沙,往五步蛇身上一撒,五步蛇就缩成一团。然后,用铁叉叉住五步蛇的尺寸,五步蛇反抗无效,乖乖就擒,随后被塞进布袋,扎紧,五步蛇就变成了五老矿的囊中之物。
五多矿天黑才回到家,饥肠咕咕,赶着去喝螺蛳,把装着五步蛇的布带丢在了堂屋的一角。随后,折腾了一夜,被裕元先生抢救了两次,白天醒来,肚子里空挖挖地,就记起了那条五步蛇。他叫张荣荣去杀蛇,张荣荣既不敢动手,又怕他嗲嗲吃出毛病,就去问裕元先生。老先生刚好在补觉,他回到家就等着,不久他六满张老暴上街捡药回来,听说抓着有蛇,大为开心,就抢着说他来杀。
张老暴和五多矿、和他的所有哥哥一样,都是捕蛇、杀蛇、吃蛇的老手。可是他去开布袋时发现扎带并没有扎紧,扯开扎带一看,哪里有蛇的踪影。张荣荣就拿眼睛盯着他弟弟滑溜溜,因为他曾经看着滑溜溜靠近过布带。张老暴一见他哥俩的眼色就清楚了,就略带责怪地说:“别滴小哈子肯定不敢开迹个袋子,你打开看看也不打紧,但看过之后起码也得扎紧呀!”滑溜溜赌咒发誓,绝不认承。张老暴急着找蛇,懒得理会他,双手拿把锄头,翻箱倒柜,竟然在五多矿卧房的床底下发现了目标。
这可不好办,五多矿还躺在床上,床底下高度不够,不好打,也不好捉,只能设法将它赶出房间,最好赶到堂屋再动手。谁知这条五步蛇异常彪悍,在夹击之下竟然飚上了窗台,张老暴一锄头挖过去,挖下尺多长的尾巴,也打烂了几个瓶瓶罐罐。张老暴顾不得那截跳动的蛇尾,打开后门沿着血迹去追击。一里之外,乱石岗之间一处相对低洼的草滩,五步蛇钻入了一个拳头大的泥洞,消失不见。
张老暴决定用锄头刨开泥洞。他在这儿翘着屁股刨啊刨,他的侄儿们以及一些看客陆续赶到,随后就连五多矿也拄着棍子拢了来。滑溜溜站在半丈之外,对着他的六满咆哮,责备他挖烂了他们家的糖罐子,又咒骂他放跑了他家的蛇,反正乱骂一气。张老暴哪是骂不还口的角色?被弄得火起,抓了一把刚刨出的乌泥就砸了过去,那泥块中含有瓦片,顿时在滑溜溜的眼角处开了一朵血花瓣、泥花瓣组合的大丽花。于是,叔侄之间为了一条蛇上演起全武行。
五多矿也不管儿子和老弟之间的武斗,却捧着一截乌黑的枯骨老泪纵横,寡白泛青的脸上,嘴巴滴沥咕噜地往外冒着白泡儿,“煤…煤…煤呵呵…煤啊哟!……”
真的挖出煤了吗?不是。原来,张老暴挖开草皮,刨了几尺深的泥土,蛇没有找着,却露出一角古墓,淤黑的烂泥一样的墓坑里,有数个破烂的瓦罐、数根零乱的枯骨。从来没见过死人的骨头如此之黑,黑得就像枯骨在油污中浸泡了一万年,黑得就像在幽深的矿坑中做着一块煤炭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