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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挈笋子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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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写竿笋再美味,一年也吃不到几口。

    要想吃甜笋,优先选择只能是黄竹笋。九嶷山的黄竹有两种,一种是大黄竹,属于修竹,竹管金黄色,有大拇指粗细,但笋子的口味一般,当地人留着它的笋子长竹子;另一种是小黄竹,属于矮竹,细如筷头,粗不过满指头。虽然小黄竹笋也不是味道最好的笋子,但好在它的分布广阔,是最易找到的甜笋。满山满岭矮竹林,黄竹笋隐现于黄绿色的竹竿和翠绿的叶海之间,你只需要扒开那些绿波,稍微搜寻,就能从腐叶覆盖的泥土上发现这种笋子。较嫩的小黄竹笋笋苗偏土黄色,长到半尺以上后变成了褐绿色,但剥出来的笋肉通常都是下白、中黄、上绿,宛如一支支玉雕,散发出隐隐的甜香。

    除了小黄竹笋,分布较广的小笋还有水竹笋、紫竹笋、方竹笋、箭竹笋等等,它们只能说是竹笋王国的喽啰。以水竹笋为例,生长期比小黄竹笋晚约半月,笋壳灰绿色,笋肉翠生生、水灵灵,煞是养眼。可惜的是,它的口感欠佳,生涩,甚至比不了毛竹笋的味道。小伙佬们只有在小黄竹笋的生长期接近尾声,不够吃时,才挈来补充竹篮。

    野菩子、春锅、高望越过小黄竹笋生长区,直赴写竿笋生长区。

    写竿孙几乎与小黄竹笋同期发芽,细如筷头,粗不过满指头末截,不论生吃熟吃都特别清甜鲜美。不过,哪怕在号称万竹之乡的九嶷山区,写杆笋也极其罕见。在雷公湾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也只有珈蓝山佛陀抱的一处山坳和陷水岩附近一处山坡,各有两亩左右的地头上长有这种山珍。

    这是一个雷耕与雨播的季节,也是一个破土与破茧的季节,苏醒的佛陀抱,虫鸣都是那么湿润,鸟鸣尤其滑溜,天籁在碧叶上滚来滚去,晶莹剔透。

    一条山蚕将细细的丝线布在花椒叶上,而在椒叶、竹叶、蚕丝之间,一支紫色的狼毫穿过碧翠,饱蘸露水,好像要为这美丽的九嶷画一幅春晖图。

    这就是写竿笋,青中带紫的笋壳层层缠绕替升,在尖尖上形成一簇夸张的紫色假叶,活像一支紫玉狼毫。

    山岚舒卷,快快来,快快去,这一刻阳光清亮,下一刻就湿雾溟濛。野菩子手握苦竹棍,看得出神。而在三两丈开外,高春的身影一下子露出来,一下子又消失不见。只听得噗噗噗噗的声音,高春正在闷声发大财,也不唱歌,更不交谈。

    高望叫一声菩子锅锅,野菩子醒过神来,高望正要伸手去挈笋子,他却叫一声别动,小妹妹又定格住了自己,还以为遇到蛇了。谁知道,这个小哥哥挈了那支高高写竿笋,用笋尖上的露水在她额头上点上一个圆点。

    高望立刻从中找到乐趣,一弓腰,挈上一根嫩笋,在他左脸化一只小虾,右脸画一条小鱼,想了想也在额头上涂一个圆点。

    露水涂抹在脸上,清清凉凉,格外舒服,野菩子的脸上绽开涟漪。高望端详着他的神态,见他亮光光的额头仅仅一个湿润的小圆点,好像有点单调,就翘着小嘴在小圆点部位再印上一个唇圈。

    野菩子舔舔嘴唇。

    高望问他:“菩子锅锅,笋子好喰,还是露珠好喰?”

    野菩子回答:“带露珠的笋子写竿笋最好喰。”

    高望说:“菩子锅锅,那我们得加把劲了,不然好笋子全被春锅挈走了。”

    野菩子说一声好。认真劳动的过程,时间过得特别快,就在他们沉浸其中,各自收获了小半篮子竹笋,半篮子猪草的时候,一声不入调的童音突兀地响起:

    切切 哈切切

    哈切切切切哈切切

    挈笋子

    剥壳子

    连路巴路啦脱裤子

    所谓“连路巴路”,就是一路上、一路不停走着的意思。

    山顶的杂木林里钻出两个野头野脑的小男孩,站在那块叫做佛陀顶的大青石上嘻哩哈啦乱唱。其中一个男孩唱着叫着,捞开开裆裤,用手捏着小鸡鸡就朝山坡下撒尿。

    这时候,佛陀顶一侧又爬上一位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轮着苦竹棍就朝撒尿的男孩抽过去。撒尿的男孩连蹦带跳急忙躲闪,往密林里逃避,后面传来羊角辫小女孩的叫骂:“滑溜溜,糗流氓,有种你莫跑!”

    那位被称作滑溜溜的小屁孩,本名张荣华,比野菩子大一辈,大一岁,尚未上学,是下房一族的孩子,平时最爱惹是生非。这家伙生着一个八角防爆铁锤头,一对小眼睛,一个扁平的鼻子,用手摸一把扁鼻子就是一个歪主意,加之身体敏捷,滑不溜秋,很难被人逮住,因此获得个滑溜溜的绰号。这阵子他一转眼就逃进满是刺蓬的林子里,三绕两绕,便不见踪影。随后在佛陀抱深处再次传来他那嘻嘻哈哈的童谣:

    切切 哈切切

    哈切切切切哈切切

    挈笋子

    剥壳子

    连路巴路啦睏杲子

    这就越唱越不像话了,从一边剥笋壳一边脱裤子,上升到了“睏杲子”,再唱下去就是“生儿子”啦。所谓“睏杲子”,即睡觉,暗指男女合欢。这是一首切头切尾的野话童谣。

    高望听了直皱眉,拉住野菩子的手道:“菩子锅锅,你叫滑溜溜板别乱唱。”

    野菩子点点头,朝佛陀抱深处大声喊道:“滑溜溜,过来,过来跟锅锅我比一赛。”

    到底是脚底板装轱辘一样的家伙,小半里地的距离,不过一泡牛尿的功夫,“比喜木,要比喜木?”声音刚刚落耳,人就蹿到了面前。

    这家伙有赌性,最爱争个高低输赢,扳手腕、摔跤、斗登螺、斗飞机、炸泥炮、翻纸板、爬树、爬坡、溜坡、打弹弓、闭气、闭水、撒尿比远等等,什么都可以比,想到什么比什么。

    听说有比斗,和滑溜溜一起来的小四也急急忙忙拢了过来。

    滑溜溜又说:“比爬栩还是马拉古丢远,要不搞一架?你莫脑壳发烧哦,你项项输我!”

    野菩子:“你讲那些玩意儿,你赢过别人,可从来就没有赢过我。不过,那些都玩腻了是不是?迹次玩点新鲜滴。”

    滑溜溜:“有喜木新鲜滴?”

    野菩子:“就怕你不敢玩,不敢比。”

    滑溜溜:“龟儿子才不敢比,你讲吧,哪门玩?”

    野菩子:“我出个题,咱俩赌点东道。”

    滑溜溜:“呃咦,我都没上学,怎木答题?迹个比法尅好,换个。”

    春锅:“菩子也没上学呀,他敢出题,你还不敢答?你别就是个悚包罢?”

    滑溜溜:“你才悚包!好吧,我答应。赌喜木东道?”

    野菩子:“你答对了,我篮子里滴笋子全输给你。你答不出来,就算我赢,你篮子里滴菊草全输给我,另外刚才吼滴那些乱七八糟滴玩意儿别再吼。”

    春锅:“我和小四做中,愿赌服输,不准耍赖。”

    滑溜溜:“好,你出题。”

    野菩子:“喜木东西,你嗷他一口,奈何不了它。你踢它一脚、打它一拳、砸它一马拉骨,照样奈何不了它。你使尽任何手段趷搞他,它都不痛不痒,毫发无损。你猜一猜它究竟是喜木?”

    来横的,来蛮的,来野的,来阴的,滑溜溜都是个不错的对手。可是,这样伤脑筋的题目,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又摸鼻子,又挖鼻眼,抓耳挠腮好一阵子才硬着头皮回答:“马拉骨,石头马骨,不是,是石山马骨。”

    春锅:“石山马拉骨很厉害吗?我一炮就炸掉它啦,小四对吧?”

    小四听了滑溜溜板的答案,原本觉得有道理,但听了春锅的反驳,就漏了底气,只得点头称是。这时候,追赶滑石板的小女孩也拢了过来,在旁边抢白:“滑溜溜你个小泥鳅,答不出来就认悚,别反悔!”

    “我就反悔,又哪门样,你们奈何我?”滑溜溜吼道,“迹道题不算数,另外换个题。”

    高春正待发毛,野菩子拦住他,又对滑溜溜笑着说:“好,为了让你心服口服,迹道题就不算。甚至答案我都告诉你,是老天。你拿马拉咕打天,试一试看,有没有用?”

    见滑溜溜板默认了答案,野菩子接着说道:“出第二道题之前,你要发誓,不得再耍赖。”

    “我若输了耍赖……”滑溜溜摸着鼻子脑壳急转,看见旁边的酸枣树,“我再也喰不到酸枣!”

    这算什么发誓,如果这棵酸枣树不结果,不是吃不到了吗?如果不到这里打酸枣,不也是吃不到了吗?高春这样想,不满意这样的发誓,又待开骂,野菩子再次制止:“好,就准你迹个誓。现在我出第二道题:喜木东西你最不爱喰?”

    就这么简单?滑溜溜心下大爽,立刻答道:“屎,狗屎牛屎菊屎马屎猫仔屎人屎鼻鼻屎,哪种屎都不爱喰。”

    野菩子摇头。

    滑溜溜又答道:“老鼠药,闹子药。”

    野菩子再次摇头。滑溜溜急了,吼叫:“难道你爱喰屎?难道你愿意喰老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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