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狼鹅 04
强盗忍着疼痛,就不信自己连一只扁毛畜生都搞不定。奈何事与愿违,他被连番攻击得急火攻心,章法大乱,踢又踢不着,打又打不到,挥着锋利的薄刀片竟然连一片鹅毛都刮不下。手忙脚乱之际,恰好背在肩上的褡裢掉到地上,刚想去捡,又劲风拂面,被刮了一个大耳光。
强盗翻倒在地,左耳还在醒醒直叫,双眼还在星星直冒,右脸还在煋煋直烧,心头却在悻悻直号,他使劲摇摇头,这才发现身侧多出一只会打耳光的鹅,它扯着强弩般的脖子,贼亮贼亮的眼珠好像在嘲笑他,展开的双翅正要给他加送一次左右开弓。
强盗大恐,对上一只鹅都吃不消,两只鹅前后夹击的话,哪还有好果子吃?于是屁滚尿流地逃进盘龙山。
“如果你爱狼鹅,请保持一丈远;如果你怕狼鹅,请保持一丈远;如果你恨狼鹅,请保持一丈远。”高春如是说。
送别筛毛之后,他和野菩子回到村里,在村前的禾堂里看了一场耍猴子,散场时已将近晌午,便回家煮饭。
“因为你不是亮子”野菩子笑着补充。
张涛生家的大门外,一群狼鹅引吭高歌,它们像是在表功。在狼鹅方队中间有着它们的战利品,一个印满鹅掌印的褡裢袋,袋口撕裂着,散落一些细软、一叠小额钞票,以及两樽摔烂的陶瓷。
不过,春锅不敢过去取,野菩子不愿意去取。野菩子与亮子,手段上各有千秋,亮子可以降服狼鹅,他自信也可以。可是阁阁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功夫,阁阁说真人不露相,你还年少,先装一些年白痴最好。
高春:“趷拿过来呀!”
野菩子:“你先趷煮晌午饭,等下子我给你弄出袋子。”
“狼鹅厉害,还是黄狗厉害,你不趷试一哈?”高春说:“你给我装喜木装。”
“好吧,你眯上眼睛。”野菩子说罢,一只手掌往高春的脸上一抹,高春就觉得一脸黑。等他重新睁开眼,野菩子已经把那褡裢取到了手里。
其实,在意这个褡裢不只是春锅,更有那位落荒而逃的小贼。这回不仅受了伤,破了相,连老本都丢了,他不甘心呐。再加之被耍猴艺人好一顿数落,便决定杀个回马枪。
第二天,两人连带他们的猴子,悄悄从盘龙山摸向张荣松家,在屋后感觉没人在家,就放心大胆地贴墙溜过来。俩贼分头行动,耍猴艺人带着稻谷去东大门吸引鹅群,他牵着猴子走后门进屋偷东西,准备来个声东击西。
却说耍猴艺人溜到东大门外,看着一群架子鹅在院外的坪子里闲逛,他不敢靠近,只能把稻谷撒在远离大门的地上。哪知狼鹅们不仅不理会他的美意,竟然伸直了脖子向他冲过来。这家伙心道不好,正准备溜之乎也,却听见后门传来了尖叫声。贼伙计的尖叫声夹杂着猴子的尖叫声,煞是惊惶,估计全村人都可以听到。于是,耍猴艺人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他的贼伙计却没有他好彩,那家伙做梦也没有想到,后门明明没有任何声息,待他撬开门,迎接他的竟是铺天盖地的铜嘴、铜掌和铁扇!他有心理阴影呀,未战心怯,所以面对狼鹅的凌厉攻击,便憋不住尖叫起来。他的猴子伙伴平时受尽了折磨,胆子更小,爆发的尖叫声更加凄厉。
猴子逃进了盘龙山,强盗也想逃。可是,有两只鹅叼着他的裤管不松嘴,另有两只鹅不停地往他头脸上招呼,他胆颤心惊,手酸脚软,最后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摆脱狼鹅奉送的四面楚歌阵,却发现出路已被两位小毛孩封死。他俩各握一根苦竹棍,笑眯眯地望着他,显然早就发现他。
春锅:“打脑壳,还是打脚?”
野菩子:“做强盗做成迹个德行,还用得着打脑壳?”
春锅:“那打左脚,还是打右脚?”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强盗挥着刀片,咆哮:“再拦着俺,就宰了你们!”
谁知野菩子就等着小贼动手,只是没等他靠得太近。棍头突如其来,戳中他手肘上的麻筋,他手里的刀片掉落。小贼半边身子麻痛,正不知所措,紧接着脚弯的麻穴又被击中,他倒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
野菩子:“你看看,我既没有打你滴左脚,也没有打你滴右脚,你还是跑不掉,你真是蠢得死!”
“唉唉,还没开打就结束了?”春锅道:“不管了,反正我得过过瘾。蠢得死啊蠢得死,你讲我打先打你左脚,还是先打你右脚?”
春锅也不等强盗回答,轮着棍子就往他的脚关节上乱砸一气。小贼痛得不停叫喊,可是麻着身子无法躲避,随后被被闻讯而来的村民捆成了粽子。
至于那位耍猴艺人,在盘龙山慌不择路地逃跑时,被裕元先生飞石击中,一并擒拿。审问过后,真相大白,两贼被村里的民兵送去了龙泉公社,随后又被派出所带走。
这下子,狼鹅成了村民心中的宝贝,当天就有人上门求种。次日,周边村庄的一些乡亲得知消息,接踵而至。可是张涛生很酷,想打狼鹅的主意?做梦吧。要大鹅?不卖!要鹅苗,不卖!要鹅蛋?不卖!不卖不卖不卖,一概不卖。喜木时候开卖?呵呵,哈哈,嘿嘿,无可奉告!
有人叹息,有人不解,不过总有聪明人不气馁:你张涛生不松口是吧,你滴狼鹅越养越多,总有一天,你承受不起,到那时候你不得求着我买?
周边村民上门求购鹅苗的那天傍晚,宝华一行回到家。几天不见,兄弟们亲热之余,少不得讲到狼头的故事,少不得探讨狼鹅为什么是狼鹅,这确实是个很好的话题,可是亮子答不上。倒是张荣松来了兴致,他认为,狼鹅关键在于六个方便表现出非比寻常的狼性:
首先是特别警觉,俗话说“不叫的狗咬人”,经过亮子刻意训练的狼鹅,懂得不声不响搞突然袭击。
其次是头领意识鲜明,狼头不会第一个出击,它会发号施令,鹅冠向前一摆,其它的公鹅随即进攻。
三是善于狼群战术,一旦狼头加入了战斗,其它的鹅就会群起而攻之,连相对温顺的母鹅都不例外。
四是懂得自我保护,不吃生人撒的食物。
第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狼鹅不把靠近的危险分子解决掉绝不发声。只有取得了胜利,狼鹅才会高昂鹅冠,气势盎然地歌唱一番。
第六,具有组织纪律性,会分派巡守,配合作战。
农家讲究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张涛生家的猪不像猪,鹅却超鹅。有鹅如此,难怪别人羡慕,难怪张涛生骄傲。
为了心中的骄傲,张涛生写了一组《狼鹅四章》,并用四块木板雕刻出来,挂在堂屋里
【之一】狼头变形记
昔为巡宇使,今做九嶷公,
挥翼别雪云,曲钩画碧泷。
【之二】狼头很潇洒
逍遥游旷野,信步过涧东,
洒洒栖鸿逸,翩翩戏蠓虫。
【之三】狼头很惬意
银甲驮翠鸟,鱼虎觑红鳞,
喙漾一皮水,脖合一颗心。
【之四】狼头打水漂
金镞越浪尖,涛头滚奔雷,
心存鸿鹄志,流水犹可追。
作为地道的农民,曾经的铁血战士,他客串了一回诗人。
身为裕元的子孙,要说人人会作诗,那是吹牛,至于咏叹吟唱,背诵几首唐诗宋词,那还不是小儿科?耕读两不误,书画沐家风,裕元家族向来如此。对于见惯了裕元家族风格的雷公湾人,张荣松偶尔吟诗作赋,也算不得稀奇事。
这也并非张涛生第一次客串诗人,战场上的他也曾有过几次诗情奔涌。不过,他不写卿卿我我,不写山山水水,却独钟血性的赞礼。他的诗作虽然不多,却首首浩气凛然,而不失侠骨柔情,估计啊和他血火炼就的秉性有无法脱解的关系。都说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狼鹅之于张荣松,显然存在着某种共鸣。
有作者,自然有读者,在当时,野菩子可谓雷公湾人中年龄最小的读者。每每呤唱起这组诗,野菩子眼前就展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镰刀颈,铁凿嘴,狼头将军迈开腿……
嗯嗯,怎么随口就有诗意?野菩子很开心,怎木滴,我也会写诗了?他很想再续几句,却有点吃力。于是粲然一笑,姑且放在一边,说不定哪天灵机一动,又有几句呢?
于是,再次唱起大伯写的《狼鹅四章》,画面感扑面而来:
狼头挺着将军肚,披挂银战袍,后面跟随狼子狼孙,踏步前进,地动山摇。它的鹅头一如金铜色的枪头,枪头肃立,枪阵森然,枪头一摆,指向那,狼鹅们就攻向那;它的鹅爪就像飞爪,镖向那,狼鹅们就扑向那;当它展开翅翼,更似弯弓射雕,自己将自己飞成一支金银箭。而大伯端坐帅帐,凝视着它们如同审视自己的生死兄弟,看着看着就没来由地热血沸腾。
接着画风一变,这些军汉远离了战场,解甲归田,放马南山。他们曲颈找生活,昂首仰太极,却从来不曾湮没自己的精神。
野菩子超爱这组诗,由于记忆力好,很快就能随口而来,将其呤唱得抑扬顿挫,朗朗上口,从而吸引了很多小朋友的关注。不过两天,先是高春和亮子,随后雷公湾很多孩子跟着熟悉了这组诗。这组诗也因此变成了童谣,在雷公湾的时空里与狼鹅的故事一起展翅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