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雷公谣07
再说张高铁要用野菩子豢养的耕牛去犁田,野菩子得去割青草给牛吃。等他追去生产队的牛栏,张高铁已经赶着牛、背着犁出了村口。他一边走,一边笑骂:“火车锅锅该改名火牛锅锅,爱吹牛,偏偏还是牛脾气。”
出村不远,又遇见张高铁的母亲曾俊俊,她手里拿着蓑衣和斗笠,说:“菩子啊,你趷割草吗?”他回答是啊。曾俊俊又问:“天雾雾蒙蒙,你怎木不带斗笠?你帮我把蓑衣和斗笠带给高铁好不好?”他笑道:“伯伯娘,我阁阁没有让我带斗笠。”“你阁阁是喜木意思?”“白天没雨落,下半夜才有暴雨。”于是擦肩而过,野菩子迎着雷公岭上惟余的两棵古龙树轻快地前行,遗落一路童谣:
吰吰
雷公岭上居雷公
竹子空,泡桐空
篮子空,水桶空
雷公岭上水倒空
雷公湾里起山洪
大水冲垮田陡坡
大水冲走鲤鱼公
大水冲倒龙王庙
大水冲进青龙宫
龙王上天告御状
雷公岭上变晴空
从雷公岭西北方的山脚朝上行有一摞梯田,合计约有三十余亩。其中一坵长长弯弯、细细条条的,名唤裤带坵,此时上首的水沟正在往里面灌水,张高铁一边吆喝着一头水牛,一边摇犁耕田。田坡上长着一丛叫做麻拐蔸蔸的灌木,野菩子从中割下一根新枝,摘掉阔叶,用镰刀环切韧皮,握在手里扭几扭,将木质的白色茎干抽出,脱下一条三寸长短、满指头粗细的皮管,又在皮管上割出几个绿豆粒大小的洞孔,一端刮掉粗皮并捏成扁嘴,就做成一支叫叫。这玩意就像是一支皮管箫,只不过比竹箫细很多,且自带哨片,野菩子手捏它,躺在石板上乌哩乌噜地吹起曲子。瞎吹一阵之后,望一眼耕牛,继续喊唱:
吰吰
雷公岭上居雷公
一朵云,白悠悠
满天云,乌蒙蒙
雷公躺在云朵床
老牛拖犁水田中
犁了梯田犁坝子
犁了山田犁坪垄
犁了两百六十亩
还有百亩未开工
天黑黑,月朦朦
牛栏里头空对空
他在田埂上清唱,他家领养的水牯牛犁到他附近时,总要抬头望一眼他,随后又埋着头拖着犁一步一步、一圈一圈地转,转得许多圈之后,牛嘴上挂起白泡,牛鼻子喷起白汽,显然已经蛮疲劳。野菩子见状,就去山坡上割了许多青草,顺手割了一把夏菇草、一把红杜鹃和一把油菜花夹在青草之中,捆成一大捆,抱过来,丢在田边,说:“高铁锅,让老蜂子喰点草。”
张高铁:“要得,我滴脚梗梗也转麻瓜了,正想坐哈哉抽杆烟。”
他把水牛身上的犁套解下,牛儿全身汗气蒸腾,走过来大口大口地品味野餐。野菩子靠近了,用手掌揉搓它的皮毛,笑眯眯地说:“老蜂子,你辛苦了!”
老蜂子甩甩耳朵,甩甩尾巴,用舌头挑出青草中的花束有滋有味地咀嚼。
张高铁:“菩子,你怎木给它起个迹木怪滴名字?”
野菩子:“因为啊别滴牛认真喰草,就它像个花痴,爱喰花,爱往花丛里发癫。”
张高铁笑道:“那不和你一个样?也是喔,它既然和你搭伙,总该捡点你滴长处。”
野菩子摇手:“哪里哪里,它毕竟是牛,怎木可以不像牛?”
老蜂子不满地向他扬扬头,应和了一声嗯唵,随后继续埋头吃食。
野菩子:“它还喜欢听我唱歌,有时候还会跳舞。”
老蜂子又扬起头,甩甩尾巴,身架子摆了摆,似乎要问你滴歌哩,怎木还不唱?
野菩子把自己做的叫叫插进老蜂子的嘴里,说:“吹一个!”老蜂子一甩头,叫叫就掉到了泥巴上。他捡起来,又塞进它的两排大白牙间,“配合一哈,高铁锅锅要听你表演哩!”老蜂子嗯唵嗯唵,口水就从叫叫里流了出来。野菩子哭笑不得,拍着它的嘴唇道:“作为花痴,会吹歌才叫会吹牛,你不能偷懒啊!”老蜂子甩甩耳朵,紫舌一卷,就把叫叫嚼了进去。野菩子竖起把大拇指,赞叹:“就你牛!”
老蜂子继续叼草,不理他。不过,这只是片刻的享受,待它消灭这捆花花草草,待张高铁抽完那杆喇叭烟,它和他又得哥俩好地组队开工,继续用犁铧在泥田里划圈圈。
而野菩子也要接着割草。一刻钟之后,在就近的山坡上,他一边劳动,一边变着调子唱童谣。原野里其他孩子听着听着勾起了歌瘾,一起跟着吼起来:
吰吰
雷公岭上居雷公
大眼睛,眼寡寡
大肚拐,胃空空
满山满岭绿油油
不吃不喝忙耕种
犁了一圈又一圈
耙了一圈又一圈
一圈一圈再一圈
老牛肚拐变斋公
雷公天上洒点水
牛魔崽子忙成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