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风波（6）
提心吊胆过了几日。
初九那天，市集终于出了告示：
曲家逃婢柳絮心生贪念，将偷盗的曲夫人宝物“凤翎金钗”转手变卖，流落江淮一带。被捕后供认不讳，已被押入大牢。如有见宝物者，重金悬赏。
丝毫未提及陆墨染被盗的镶金手镯。
陆凌姝听说了告示内容，凝眉不语，那手镯一日没有下落，总归是个祸患。
是夜。
一轮弯月藏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星光暗淡。
用过晚膳后，各人回房歇息。
昨儿又下了一场大雪，陆府院内银装素裹。陆凌姝见满目白芒，便让白玉去取容器，来收集花木上干净的积雪，来年好泡茶水。
她坐在凉亭内等，感受着融雪的寒意，无意中往池塘假山瞥过。
不远处，寂寥的花木掩映之下，似有一个人影晃荡。
陆凌姝心中一跳，站起身走出凉亭，缓步走近几步，来到一株挂满冰晶的桂树下。
莫非有贼人？
方抬头张望四周，想悄声叫府丁过来，却见那人影一闪，疾步跃起，片刻已走到面前，一双亮如晨星的眸子与她目光相接。
陆凌姝滞住，倒退两步，颤声道：“你……”
来人竟是楚易！
此时他一身雪花，满满积了一层，白皙的面庞冻得通红，也不知在院里待了多久。
他看着她，缓缓走近。
强劲的肩膀撞到了身畔垂下的树枝，枝头一阵颤动，抖落如雨般纷纷的积雪，再度落在他的头上身上。
楚易伸手拂了一下额上的雪，目光好似一缕星光，那般明亮粲然。今天好冷，他只潜在陆府后院个把时辰，就已冻得手脚有些发麻。
陆凌姝怕有人瞧见，偏头看了下身后，美目含忧，重又看向他。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如此贸贸然潜入后宅，要被人撞见，叫她和墨染怎么办？
名声怕都要败光了！
楚易喉结滚动两下，目光炙热，却也知道自己举止荒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想到来此的目的，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扁长的檀木盒子。
手有些颤，不知是不是冷的。
他把盒子递过去：“给你的。”
陆凌姝没有接，却又后退了一步。她在顾虑什么，谁都清楚。
楚易眼中划过一抹受伤意味，自己打开了盒子。淡淡的月光照在盒子上，里面一把精巧的象牙雕梳赫然显露。
“是紫薇阁出的新品。”
楚易的面容半掩在幽暗夜色之中，嗓音有些沙哑，“幸好老天待我不薄，只在这里守了两天，就能把东西给你。”
陆凌姝摇了摇头：“你真糊涂。”
“糊涂什么？”
楚易走近一步，身上携带的冰雪气息扑面而来，目光却如火灼热，锁在姑娘脸上，低声道，“陆二姑娘被盗的手镯在追捕柳絮时弄坏了，我找了能工巧匠修好，已看不出损坏痕迹。紫薇阁的首饰确实精致，我顺道给你挑了一件，就是这把梳子。”
陆凌姝惊讶，却道：“楚公子，你不能这样闯入我府中，不合规矩……”
“可我见不到你。”
楚易抢过话头，“我约你碰面，你也不理。我叫人送来的信，也被你退了回来。我是没有办法了。”
见姑娘面色渐渐染红，楚易心中也有些软了，柔声道：“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拿着。好吗？”
寒风又起，微微扬下树枝上的积雪飞沫，纷纷飘落弥漫。
陆凌姝不知如何回答，反而道：“那手镯呢？”
“在这。”
楚易忙从怀中掏出另一个用红丝绸裹住的木盒，“这应当是令妹成亲用的首饰吧？”
陆凌姝点了点头，接过木盒，由衷道：“谢谢你。”
楚易又把檀木盒递过来：“那梳子你也收下。”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陆凌姝明知这样是不对的，可看着那如星的目光，那么诚挚，热烈。竟狠不下心来说出拒绝的话。不能收，绝对不能收的。
他们之间什么都不算啊。
怎能送梳子？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私定终身、相约白头之意吗？
可她万万问不出口。
陆凌姝沉默无言，注视着楚易那张清俊的脸。那天晚上，他突然造访别院时，还是那么冷峻疏离，在爹爹面前摆着官威，此刻却温柔清澈，牢牢凝视着她，叫人慌乱不安。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荡了一下。
陡然，手被人捉住，檀木盒子往手心塞来。
陆凌姝仿佛被热火烫到，手猛地往后一缩。那盒子脱手而掉，在落地之前却又被人一把抓住。
楚易眸子紧缩，呼吸急切：“陆姑娘！”
“我不要。”
陆凌姝冷静下来，脑中混乱已渐渐清明，“楚公子，你快走吧。”
“为什么？”
楚易死死盯着她，带着压抑的痛楚和不知所措，“我知道我现在的举动很可笑，很幼稚，叫你瞧不上。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把好的东西送给你，让你开心。”
陆凌姝避开他的目光。
“陆姑娘。”
楚易紧张地屏住呼吸，顿了顿，咽了下口水，又觉得自己有些冲动，“若你不喜欢，我带回去罢了。”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檀木盒子，轻笑了笑，重新塞入自己怀中。
“关于柳絮的事，会到此为止。除了我，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盗过陆二姑娘的首饰。”他低声说着，“柳絮逃出你家别院时，就落入我手中。当时除了手镯被损坏，没有别的意外发生，你尽管放心。”
想起之前对他的恶意揣测……
陆凌姝脸上一阵发烧，好在夜色之中，不甚明显，忍不住问：“可是王猛大人没有安插人手在附近埋伏么？”
楚易轻笑了声：“陆姑娘，你真聪明。”嗓音已恢复往日不羁和张扬，“他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得乖乖听我的。”
陆凌姝想起王猛那锐利的眼神，不由有些担忧：“你还是小心为好。王大人虽是副职，未必就当真服你。”
“你这是关心我？”楚易说着，凑上前凝视着她。说话时，气息相闻，挨得极近。
陆凌姝气息骤然一乱，险些站不住，慌地避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