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风波(5)
所有人都像被惊雷击中,呆愣原地。
陆墨染膝盖一软,瘫倒在地,面孔似是笼罩了一层白霜,眸子光线暗淡,低低地道:“爹爹,是我该死。我一人承担此事罪责,不能连累你和弟弟。”
“墨染,别说傻话。”
陆凌姝沉声道,“即使你现在说是你一人所为,跟爹爹无半分关系,他们会信吗?”
“是啊。”
陆建诚长叹一声,面如死灰,“若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提腿往外迎去。
陆止戈僵硬道:“爹,我跟楚易好歹有几分交情,我去跟他解释……”
“逆子,好好待着吧!”
陆建诚喝止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陆凌姝吩咐弟妹照顾好母亲,自己却跟在了父亲身后。夜风之中,她宛若一株坚韧的兰草,目光沉毅,无半分畏惧,轻轻拉住了父亲的衣袖。
陆建诚垂手,握住了长女柔嫩的手掌,紧了紧,随后松开。
父女二人步伐沉重,来到前厅,预想中厅内应站满了护军营的人,可环视四周,却只见一人负手而立。苍白的夜灯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人影。
陆凌姝咬了咬下唇。
“楚大人深夜来访,有失远迎!”
陆建诚拱手,语气有些惶恐,“下官刚从城内而来,跟妻儿说了几句话,耽搁了些时候。”
楚易转身看着他们,眼神没有在陆凌姝身上停留半分,目光冷清,未见喜怒:“陆大人客气。新春之际举家团圆,倒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贵府家庭和睦。”
陆建诚知道楚易已晋升为扬州中护军,不日就会张榜公示,职位已在自己之上。虽说人家是个名声不好的浪荡子,可毕竟是太守之子,又高官厚禄在身。
他虚陪着笑:“年后还未得空,晚几日再去府上给太守大人拜个晚年。”
“不急。我爹他忙得很,家里人来人往,热闹得我都看烦了。”
楚易嘴角噙着一抹风轻云淡的笑,拒绝了下人端来的茶,“不知陆大人知不知道,曲民的夫人房中跑了一个偷盗宝物的婢女?”
来了。
果然是这件事。
陆建诚晃了晃身子,微垂了眼眸,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了:“楚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陆凌姝的指尖戳到了掌心,尖锐得疼。
“实不相瞒,这个叫柳絮的婢女此刻已落入我手中。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附近埋伏了两日,终于将人捉拿归案。”
楚易微微笑,“前儿晚上,我带人循着此女踪迹到了这里,对陆夫人和小姐们多有打扰,特意前来告罪致歉。”
陆建诚张了张口,震惊得不知说什么。
他是什么意思?
不是来问罪,反而来告罪?
楚易抚着右手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漫不经心道:“陆大人大可放心,我护军营的人向来行事规矩,手脚干净,没有惊动一草一木。”
陆建诚不知他为何卖这么大的面子给自己,难道还有所求?诚惶道:“多谢楚大人护佑鄙府安全。大人若有什么需要下官做的,只管吩咐,只要不违背为官准则,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官无不应允。”
“大人言重。”楚易回了一礼,却不应答。
他挥了挥手,院外几个小厮抬了几个半人大的竹篓过来,里面似有活物扑腾,发出沙沙微响。
“这几篓新鲜海味,是从海边快马加鞭送到扬州来的。也不知味道如何。”
楚易笑道,“我对海味不感兴趣,又叨扰了贵府,就请府上诸位代为尝个鲜。陆大人不介意我随性无礼吧?”
陆建诚忙道:“受之有愧,实在受之有愧!”
想让下人送还回去,可楚易的眼神却叫他无法拒绝,那深眸中似有一股锐利的锋芒,令人不安。
楚易又寒暄客套了几句,便拱手告辞。
自始至终,并未与陆凌姝说过一词半句。
可临出门前,他却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陆凌姝这才发现,楚易只穿便服,未着官服。从前笼在他身上那种吊儿郎当的纨绔习气,似乎已尽数散去。他行事依然张狂不羁,可却另有一种沉稳压迫。
往人前一站,便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那张漂亮英俊的面孔极具迷惑性,越是随意对待,越会被他行事手段震慑到心惊。
真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人。
陆凌姝绞着纤细手指,咬了咬牙,忍住了想追上前去问一问究竟的冲动。
原本她从南曲先生处得了提示,准备尽快偷梁换柱,将柳絮毒哑了,再命她和白玉互换身份,从别院运送出去。
不怨她心狠。
柳絮一日留在别院,一日就是个祸害。
现在计划没用上,还欠了楚易一个巨大人情。关键是拿不准那人在打什么主意,是否还有后招。
见他走了,陆建诚才松了一口长气,慢慢瘫坐在太师椅上,凝眉不语。
这时,躲在后边的陆家人都走了出来。
陆墨染怯怯上前,问道:“楚易抓了柳絮,却半点不提我被盗的首饰。他是否还有别的打算,哪日便要挟爹爹为他办事?”
陆止戈摇摇头,低声道:“楚兄不是这样的人。”
“你又知道了?”
陆墨染反驳道,“人心隔肚皮。如今他又升官了,谁知道会不会因此拿捏爹爹呢。”
徐氏却放下心来,说道:“或许那个贱婢被抓时,已把染儿的首饰藏到别处,或是变卖了,没被官府的人搜到。”
陆凌姝道:“若是变卖,有心要查也不难查到。紫薇阁是扬州有名的饰品铺,每件首饰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
“别多想了。如今这事好歹告一段落。”
陆建诚止住家人,沉沉叹了口气,“楚易肯向我示好,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或是太守大人又有什么打算……”
“爹,走一步算一步吧。”陆墨染扶住父亲。
陆家人被这一场风波闹得筋疲力尽,连新年祥和喜悦的气氛都被冲淡了,只觉晦气。
陆建诚住了当晚,第二日便携全家从别院返回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