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波(4)
袁梅声慈爱地望着她,既没点头,也没否认。
陆凌姝无奈而歉意道:“真没想到,兜了一个圈子,我反而耽误了师父的打算。”
又想到琴谱价格之低,越发汗颜,“仅仅二十两银子,便叫师父割爱。我还未察觉有什么不对,沾沾自喜自己得了上天眷顾,捡了个大便宜。”
袁梅声觉得奇怪,交代给琴行掌柜的价格可不止二十两白银。
她沉吟一下:“这些琴谱珍贵难得,即便有人相中,我也不敢随意贱卖。手头紧的,怕他生计难为,反而糟蹋了谱子。”
陆凌姝也听出了不对:“可掌柜的只收了我二十两,他万万没有自己倒贴银子的道理。”
“这倒奇了。”
袁梅声道,“掌柜转交给我的,足足有一百两白银。除却托付他售卖的抽成,我也确确实实拿到了足够的银两。”
她抚掌一笑,摇头道,“我想不明白,天底下,谁会做亏本的买卖?”
亏本……
陆凌姝想起在琴行下定那日,还有一个人与她同行。
这个人,会不会为了她做这亏本买卖?
念及至此,全身的力气似在一瞬间忽然被抽空了,一阵暖流涌上心头,身体都变得软绵绵的,就像被麻痹了一般。
“先生。”
怔愣间,琅嬛苑的婢女悄然走上来,垂头恭敬地道,“学士府的宋公子带着贺寿礼过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扬州学士宋明大人之子,宋昱。
袁梅声知道,这位文质公子素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正是冲着爱徒凌姝而来的。她用眼神询问徒儿,却见陆凌姝微微摇了摇头。
“我马上过去。”
袁梅声吩咐完婢女,又转头道,“凌姝,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省得家里担心。”
陆凌姝也不客套,起身福了一福,恭恭敬敬向师父告别:“祝愿师父万寿延年,新年顺遂。”而后,携白玉从琅嬛苑后门离去。
等人走了,袁梅声这才道:“去取了凌姝方才送来的谱子,我正好拿去给宋公子品鉴品鉴。”
宋昱这孩子虽年轻,在琴艺上却不含糊,也学了个十有七八。他不得陆凌姝欢心,南曲先生却舍不得埋没了好人才,素日在琅嬛苑寂寞无事,与其接待那些拍须溜马之徒,还不如与这年轻公子赏一赏谱子。
日子冗长,拉着他对弈几局也是好的。
冬日天黑得早,陆凌姝乘马车回别院时,发现正厅内灯火通明,一大家子坐在一起,气氛却压抑至极,让人心惊。
“爹爹。”
陆凌姝突然见着父亲回来,心头一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止戈站在中央,一身衣衫皱巴巴的,仔细一看,袖口还扯破了,碎布有些滑稽地挂在手腕下。细嫩的左脸上,五个通红的手掌印触目惊心。
陆建诚满脸铁青,打得手掌发麻,见长女进来,脸色也未有所好转,对儿子喝道:“你倒是说话呀!好端端的不在府里训练,偷偷溜回别院,进我密室做什么?”
密室?
陆凌姝眉心一蹙,不好。
陆止戈面无表情地扫了长姐和二姐一眼,忽然朝陆建诚鞠躬。
“爹,都是我的错。听说曲家跑了一个婢女,外面有人又讹传此女被我们家救了,我担心家里遭受连累,便跟教引师父撒了谎,偷偷溜走,回别院看一看究竟。”
徐氏抹泪道:“老爷,怪我心软,禁不住止戈哀求,就告诉了他人关在密室内……”
陆止戈道:“没料到那婢女看着年轻小,却这般狡猾,诓我放她出来不说,还偷走了二姐备婚的首饰。我请求爹爹原谅,甘愿受罚。”
陆建诚的手背青筋暴出,嘴角肌肉一抽一抽的。
陆墨染求情道:“爹,要怪就怪我。是我把那逃婢带回来的,她逃出去之前,竟还胆大到躲在我房内,把我刚拿到的一只镶金玉镯偷走了。”
陆建诚瞪了次女一眼,到底没舍得责骂,对着儿子又是一顿斥责:“要不是你如此顽劣,怎会让那个贱人逃了?眼下正是遴选的关键时期,你不好好训练,非得跑回来凑热闹。”
他越说越气,“养你这么大,文不成武不就,整天贪玩耍赖,花天酒地,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鬼混,成什么样子了?我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话那么难听,陆止戈仍无动于衷,仿佛一尊木偶。
他向来知道爹爹偏心宠爱二姐。
徐氏上前抱住陆建诚的胳膊,哭道:“老爷,人已经丢了,就算被护军营的人逮到那贱婢,咱们咬死不认也就算了……”
“你懂什么?”
陆建诚怒道,“如今我在朝堂举步维艰,多少人虎视眈眈。纵使我两袖清风一生正直,也抵不过有心人要捉拿我小辫子。”
陆凌姝心疼弟弟,可也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
陆建诚早年就是个穷书生,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考出来的官职,家世不显,比不得旁人上有庇护、下有打点。因为为人古板,不屑阿谀,又得罪了不少旁门左道之人。
如今若因这事影响仕途,也太冤枉。
她走到弟弟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胳膊。
陆止戈抬头看了长姐一眼,目光冷傲淡漠,仿佛变了一个人。
“止戈,没事。”
陆凌姝轻声宽慰他,“事情还有回还的余地。”
徐氏哽咽道:“老爷,你想怎么责罚止戈都行。可你也要想一想,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孩子不听话,只怪做娘的不中用,没有好好教导。你若打他骂他,坏了身子,我也……也不想活了。”
说罢,泪如雨下。
陆墨染无声捂嘴,万万想不到这件事的后果这么严重。直到此时,她才知道长姐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
如今,能怎么办?
只能祈祷老天有眼,柳絮不要被人官府的人抓住。
她下意识向长姐投去求助的眼神,目光含泪,又委屈又害怕。
陆凌姝低声安慰了母亲几句,又用眼神安抚了二妹,走到父亲身旁,低声道:“爹爹,那个柳絮已经逃去不知何处,此女惯会隐藏,谎话连篇,想必也不会轻易被捕到。”
陆建诚的脸皮松了几分。
可长女之后的话,却让他脸色又青白起来。
“可她偷走了墨染备婚的首饰,首饰上都刻有‘紫薇阁’的印记。到时查案的人搜到赃物,寻到紫薇阁一问,就知东西是从陆府丢的。”
话音刚落,门房小厮忽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跪倒在地:“老,老爷……那个护军楚大人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