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纠缠（2）
见人离远了，楚荣走到张南汐跟前，有些抱歉的道：“我二弟脾气有些怪，不喜与外人来往，自小独来独往惯了。张小姐莫见怪。”
张南汐轻笑：“二公子有话直说，倒是难得。”
今日，盐运使司张承带来老家备的“九酝春酒”献给太守楚宁远，携其女南汐登门拜访。张南汐去给姜老太君问过好后，便到后院来找楚荣。
自上次寿宴后，楚荣一直心系南汐，几次送了东西去张府，又约姑娘吃过一次赏梅宴席。二人关系近了不少。
可是，楚宁远对此事既不反对，也不赞成。这叫楚荣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张南汐打量了他一番，关切道：“方才没有伤着吧？”
“无碍。”
楚荣在姑娘跟前失了手，面上有些挂不住，于是转移话题，“前两日听说令堂大人身子不好，两腿膝盖疼痛到寸步难行，如今可有好转了？”
张南汐道：“好多了。多亏你叫人送来了甘草制马钱子，对我娘的风湿很有帮助。之前用的药见效太慢，或许产生抗性了。这不，她还一直念叨着你。”轻咬下唇，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来。
楚荣道：“管用就好。回头我再叫我家郎中制一些，正月送去贵府。”
张南汐心中甜蜜，微微淡笑。忽然，又想起什么，低声道：“你家表小姐也来了，正与薛二夫人说话呢。”
薛氏是楚荣生母，南汐自然留意。
楚荣笑了笑，说道：“表妹一心想着我二弟，逢年过节的，总不会浪费机会到这来走动一番。”
近日，张南汐也听说了楚易往陆府送炭之事，只是还未和陆凌姝当面问过，踌躇了几息，问道：“二公子是不是对陆家……”
“不太清楚。”楚荣似乎不想多说。
张南汐识趣地住了嘴。
要不是陆府举家前往郊区别院过除夕了，见不着陆凌姝的面，她也不会想到在楚荣面前旁敲侧击。楚易这狼藉名声，也不知是真是假，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若真如传闻那般不堪，纠缠着凌姝，可叫人如何是好？
楚易刚弯到偏厅，想出门透口气，就有小厮前来堵人：“二公子，夫人请您去会客。夫人娘家的舅老爷一家来了。”
楚易不悦：“你喊她什么？”
小厮一愣，自知失言，慌忙跪了下来，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是薛二夫人……薛二夫人请您去会客。小的该死，是小的没注意。”
这府里的夫人，哪里轮得到薛芸娘？
左右不过是个平妻。
喊她一声“二夫人”，已是抬举她。
楚易冷哼一声，不想多说，面无表情地去了。
厅内，薛氏和舅母正拉着表妹薛婳有说有笑。楚宁远和舅父倒不在，想必是去书房谈话了。
舅母一见楚易进来，便笑着迎上去：“我的儿，半年没见了，似乎清减了些。”
楚易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语气生硬的道：“舅母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又不是亲舅母，何必装得那么亲热？
说到底，楚荣才是她亲外甥。
舅母脸色一僵，讪讪地看向女儿，“婳儿，见过你表哥。”
“二表哥新年好。”薛婳怯怯地，小声唤了一声。
薛氏道：“嫂子，我今年好不容易才说动哥哥，带一家子来扬州过年，得多住些日子，才放你们回去。”
舅母堆起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就怕婳儿年纪小，待不住。”
“不怕。”
薛氏意味不明地笑道，“不是有易哥儿在吗？横竖在家里没事，多带着婳儿到城内逛逛，春节期间可热闹了。”
楚易不耐道：“大哥也在家，他贴心细心，比我周到得多。表妹若想逛扬州城，找大表哥更合适。”
薛婳本想走到楚易身边，听了这话，局促地顿住脚步。她个子娇小纤细，好似一枝风中的夕颜花般，脆弱而楚楚。
薛氏皱眉道：“你大哥公事繁忙，怎好叫他分身乏术？”
楚易冷笑一声，尚未说话。
此时，恰好楚宁远一脸严肃走了进来，截住了话头：“易儿，你晋升的公文通报也将于年后派下来，到时就不能像现在这般每天无所事事了。趁着还有闲工夫，多陪陪家人，带你表妹四处走走也不错。”
薛氏惊呼，不敢置信：“晋升？”
“易儿得了上头赏识，要升为中护军了。”楚宁远走到薛氏身旁坐下，端起茶来喝。
薛氏似是得到了安慰，拍着胸口说道：“这可真是喜事呀，易哥儿向来顽劣，如今肯上进，也全了老爷耐心教导了。”
楚易冷冷地瞟了那些人一眼。
他们其乐融融，行止亲密，像真正的一家人。而他，却像个外来的入侵者，在这幅温馨画面中总是那般格格不入。
他懒得应酬了，扬长而去。
薛婳的一声“二表哥”噎在喉咙里，目光怔怔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丝无奈酸楚。
除夕夜里，万家灯火辉煌，爆竹声响冲天，数不尽的烟花朵朵绽放夜空。
年夜饭后，二公子被老爷叫到了上房。夜深了，他回来时已经三更天，除夕钟声刚过不久，丫鬟小厮们都在门房下等着。
随风将楚易扶进了房，自己脚步也醉得有些凌乱。
月儿急急忙忙上前搭把手，把人扶着靠在床边。再把火炉烧得旺些，又为公子爷上了件团绒披风，顿时嗅到一股浓郁酒气。
随风悄声道：“今儿除夕，老爷还将公子狠狠说了一顿，说他背着家人在外胡搞乱搞，败坏府里名声。若做了中护军，仍不知悔改，迟早也得丢了官职。”
边说边揉着昏沉的脑袋，“公子爷心情不好，我陪着喝了不少酒。”
月儿微微一愣，楚易很少在家喝酒，想必今日心情很差。叫小丫鬟打来热水后，她小心地说：“我值夜，你们都去休息。”
随风不放心，一再叮嘱好生伺候，又交代了明日初一要去祭祖，得早些叫公子爷起床。若误了时辰，少不得又惹老爷生气。
他离去时，脚步有些打跌。
楚易果然醉了，倒在床上合衣就睡。
月儿在热水中拧干帕子，给他擦了脸，净了手，又解开他胸前衣襟透气。身上加盖了一条绒毯。
炉火旺盛，火光耀映下，公子沉沉睡着，剑眉星目，五官标致，墨发散在枕上，有些凌乱不羁，也失了些平日的冷漠浪荡。
月儿给楚易掖了掖被角，一时间怔了。
她从小入了奴籍，在楚府为婢，长到十九岁做了二公子的大丫鬟，却从来没有侍夜过。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公子爷。
平日见了，她规矩地低着头，偶尔抬头，只偷偷瞧一眼背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