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琴行（1）
被禁足了二十多天，新年临近，二姐与母亲这几日都外出备置年货，陆止戈是再也忍不住了。
见长姐今日也要出门，忙不迭挡在前边，哀求道：“阿姐，你别丢下我。你要去做什么？我替你跑腿，保证办好！”
陆凌姝笑道：“爹爹开恩，只禁足你一个月。现下还剩几日呢，你且在家乖乖待着。”
“你就那么狠心？我都快憋疯了。”陆止戈只差跪下了。
陆凌姝笑了起来，说道：“我师父寿辰在即，我想给她老人家备一份寿礼。听南汐说，北市开了一家专营名贵器乐的琴行，正在售卖一些珍稀琴谱，我想去看看。你愿去吗？”
陆止戈“啊”了一声，不太感兴趣：“只是我不懂乐理，伴着你，也起不得作用啊。”
“那算了。”陆凌姝作势要走。
“我，我去——”
陆止戈妥协，但心生一计，故意道，“你等我会，我换个衣衫。”
趁长姐不注意，赶忙到偏僻处叫来一个小仆，如此这般耳语了几句。
小仆领命而去。
少顷，陆凌姝与弟弟并肩朝北市走去。临近年关，街市人烟阜盛，车流不息。
陆止戈道：“阿姐，为何不见白玉随侍？”
“我让她帮娘亲打理去了。”陆凌姝道，“怎么了？”
“没，没事……”
陆止戈心想没有婢女陪同，待会他溜了，留下长姐一个人，似乎也不太地道啊。
按着张南汐给的地址，很快便找到了一家装扮奢华的店面。步入一看，展架上一尘不染，只呈了几样乐器，但无一不是名贵之品。
店内除了一个正在品鉴琴器的青衣姑娘，别无其他客人。
陆凌姝方走过去，便听那位姑娘满腹怀疑道：“这果真是‘玉玲珑’真品么？我怎觉琴音凝涩，不似上等之物？”
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摸着山羊胡须，笑道：“曲小姐还请细看。”
他指着琴面，“这圆形龙池，扁圆凤沼，腹内纳音从龙池处隆起，在凤沼处开一圆沟，是极为少见的。若是仿品，断断做不出如此精妙之处。”
曲燕宜心中认定了这非真品，语气也不客气了：“老板，‘玉玲珑’年代已久，龙池下曾有大印一方，文字为漆所掩已不可辨，腹内又未见款字。这也就算了。”
她冷笑道，“这琴好是不好，我一弹便知。你便是说得再天花乱坠，本小姐断不敢信。”站起身，便要离去。
陆凌姝上前，抚了抚琴身，忽然道：“‘玉玲珑’三字印痕犹存。琴已伤漆多处，是否修补过？”
掌柜道：“劣工修补，草率施漆。”
陆凌姝微微笑道：“我听闻‘玉玲珑’本就与‘九霄环佩’琴音色类似，有时如细风燕语，有时或苍海龙吟。”
掌柜的抚掌道：“姑娘说得不错。方才曲小姐试弹后不满意，或许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了。您若有意，何不也试试手感？”
曲燕宜尚未出门，听到陆凌姝开口那一瞬间，已停下脚步。回身望去，面色冷淡：“这位小姐是？”
陆凌姝朝她欠了欠身：“我姓陆，名凌姝。”
“原来……就是你啊。” 曲燕宜返走过来，毫不忌讳地打量着对方，“传为扬州第一才女的陆家长小姐。”
她故意把“第一才女”四个字咬得极重，语气满是不屑。
陆凌姝并不在意，淡然道：“万不敢当。”
这曲小姐是扬州首富之女曲燕宜，性情骄纵，多次在大小宴席上出过风头，一众名门世家的姑娘们都知晓她的名声。陆凌姝自然也认识。
陆止戈早在旁坐立难安，压根没心思品什么‘玉玲珑’，不停向外张望。
怎么还不来？
陆凌姝见他神色异样，奇怪道：“你在找谁？”
恰在这时，一个高大清俊的人影走入店内，扬声道：“陆兄，能走了么？我和李琰等你好一会了。”
曲燕宜最先低呼出声：“楚公子——”语气惊喜含羞。
楚易今日身着石青色织银云纹箭袖，眸似点墨，面如冠玉，整个人神采奕奕，肆意又浪荡。一踏进来，迎面看见陆止戈身旁二女并立，登时愣了。
目光不由自主黏在陆凌姝身上，连旁人招呼都没听到。
曲燕宜鼓起勇气，走到楚易跟前，按捺住怦乱的心跳，柔声道：“楚公子，你也来瞧瞧这新开的琴行么？”
楚易“哦”了一声，这才瞟了她一眼，心不在焉道：“我，我来找人。”他看向陆止戈，“陆兄，原来你是与令姐在此品琴……”
陆止戈急于溜走，打断道：“非也。我不过陪着我阿姐来看两眼罢了。楚兄，咱们这便走吧。”边说边尬笑着，准备脚底抹油。
陆凌姝轻扯住他袖子：“止戈。”
“阿姐，我不是去喝花酒……”
此言一出，陆止戈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里还站着一个脸色不善的曲小姐，外人面前不宜露怯，便低声求道，“我保证天黑之前自己回府。”
他眼底的恳求叫人不忍，陆凌姝松开了手。
陆止戈脸色一喜，上前拽起楚易便要走。
谁知，楚易脚下不动，目光无法从陆凌姝身上撤离。被人一拽，这才趔趄一步，浓睫微颤，掩饰着道：“莫急。我……”
方才陆府派人来告知，说陆三公子做东，要在聚香阁小聚，约人先到北市新开琴行碰面。没料这陆止戈藏了个心眼，竟与陆凌姝在一起，想来小聚是假，开溜是真。
楚易有心与陆凌姝多说几句，奈何眼下不便。
曲燕宜习惯了楚易待人冷淡，可此刻第一次见他如此目光，似是带了钩子，竟无法从那陆家姑娘身上离开半点。心中酸涩，又是惊讶，又是心伤，紧紧攥住手下披帛，指甲盖儿都攥得泛白。
陆凌姝似没察觉楚易神色，没多说半个字，微微一福就作告辞。
掌柜惋惜道：“姑娘不试琴了么？”
“多谢掌柜，小女本无意品琴。”陆凌姝顿了顿，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什么做派……”曲燕宜撇撇嘴。
楚易见人已离去，也无心再待，拔腿便往外走。
“楚易！”
曲燕宜情急之下竟拉住了他衣袂，眸光如水，流露出些许哀怨，“你去哪儿？”
“松开。”
楚易不耐，只瞥她半眼，就见她手指一根一根慢慢颤抖着放开衣摆，心中刚硬，毫不停留地走了。陆止戈赶紧跟了出去。